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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待到他走远了,才听得头顶上方传来朱高熙的声音:“起来吧!”
我才站了起来,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他又何必借此来吓唬那公公,心里很是不屑,也不禁从脸上流露了出来。
他瞧出我的心思,却是笑了笑调侃道说:“你为何见了我却像是脚下生风似的,逃得飞快?”
我听得有些好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只低了头答道:“奴婢刚才并未看见王爷!”
他也并不追究此话,又说道:“在宫里走路,总这么莽莽撞撞,上次是撞了我,这次撞了公公,下次要撞了皇上-----”他停了话。
我忙点头道:“奴婢知罪了,谨遵王爷教训!”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这可是第二次!在宫里行事这么没有规矩,不知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要仗了皇太孙的宠幸,就愈发地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了”
我听得他愈发的不可收拾,又扯了朱瞻基说事,心里暗叫不妙,难不成今儿非要给我上堂皇宫规矩必备课?正要强打起精神,却又听见他说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听得虽然心里有些堵气,却也像得了释令一般暗暗舒口气,忙一面退了一面:“是,奴婢告退!”
转身便走,一面心下 诧异,不料在转角处却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鬼鬼祟祟地退至走廊左角,不禁也轻了手脚,随他转过去,却见他朝乾清宫方向急急走去。心里一颤,难道是皇上的耳目,怪不得朱高熙说话间变了语气,难道是已经发觉有人在偷听。只是不知这皇上监视的究竟是谁?我?或是朱高熙?或者是怀疑我与朱高熙?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皇上的耳目除了宫里的宦官,锦衣卫,再到后来的东厂,明朝的特务机构倒也真是完善。恐怕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宫中,谁又不在他的监视之下呢。再转过头去瞧,朱高熙已不见了踪影,或许也只是我自个胡乱猜测,在宫里呆得久了,人也变得神经兮兮,一有些风吹草地,就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这样自嘲了一番,才向尚书房里走去。在尚书房外候了片刻,便见朱瞻基下了课。
忙上前去一面说道:“下课了?”
他点了点头,三伏天气,便是坐在屋内一动不动也要冒了汗,瞧得他额上也是渗了汗粒,便将锦帕递给他,他接了径直拭了额头。我眼里瞧着那锦帕,脑海中电花火石间冒出一事。
是木预锦帕上的地图?虽是露了一角的御函,那一眼瞟去却有些眼熟,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也并未深究。现在细想起来,虽早记不清那纵横交错的线条,却愈发觉得两者何其相似。听那公公所言,该是急传给邱大人的信,又是皇上执的笔,莫非是此次行军路线图?只是木预如何会有,不,更加百思不解的是,木预锦帕上的图可是数月前便有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场因鞑靼国挑衅而起的战事却也在他的策划中?我心中的疑惑越发地多了,只是面朝着朱瞻基,却不能露了脸上,只得暂且全都按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趟远征,那位邱大人胜算渺茫,如若所料未错,行踪都在敌方眼下,又怎么能打得出胜仗?
心不在焉得与他回了景阳宫,接下来的几日更是时时留心,希望能听到一些战事的消息,宫里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便在宫女太监间传来传去。但这些传言,虽是能散播在三宫六院的个个角落里,却怎么也传不出这高耸的四面宫墙,又毕竟是些无关机密的事,所以并不需要去打探,也能知道个大略。
确如心里所料,邱福率领大军一路北向,却遇不上一支蒙古军队,仿佛一夜之间,那些嚣张跋扈的鞑靼人都销声匿迹般没了踪影。这一场讨伐的出征,却没了被讨的目标,这浩浩荡荡十万人马却成了身处暗处的鞑靼军队的靶子,难怪皇上终日脸上阴云密布。
我站了苑园里,瞧了园里的太监清扫落花。竟不觉间已是夏末,塘里的荷花也是开得残败。话说开得透了的花自有一种香气灼人,像是要挣扎着释尽一切芳华。午后的宫里是一片寂静,这种寂寥之下总是容易陷入神游中。我站了半晌有些呆了,却不觉天色渐渐暗了。
直听到彩烟唤我,方回了神,却瞧她一面朝我走来,一面说道:“下雨了,姑娘怎么愣愣地站在檐外?”
我才瞧见果然下了些雨,只是细雨如丝,落在身上也不察觉,才一面笑了一面说道:“夏天的雨,打在身上也不见凉!”
“都已是夏末了,还是注意些好!”一面说了,一面拉了我往檐下退。
我笑了笑,顺了她后退了几步。雨却渐渐下得下了,尽有沥沥拉拉下个不停的样子,再瞧池塘里,原是一湖静水,也被搅得波纹荡涤。
这时却见李典匆匆向我们走来,未到跟前便朝我说道:“寺玉姑娘,殿下正在寻你!”
我点点头,随了身后回殿前去。
却见朱瞻基正立在殿前,脸上神色竟有些阴沉,见了我,却朝李典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殿上的人一面应了一面都退了下去。
我才上前朝他问道:“殿下,怎么了?”
他才转了身,慢慢陈述道:“刚才在御书房中,皇爷爷听了远征军中传来的战报,便一直皱了眉头,脸上阵阵愠色,殿上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个个都屏息静气的,半晌,皇爷爷忽然传了李公公。”
我低了头静静听着,他却停了话,看了我一眼才说道:“皇爷爷朝李公公问道:‘朕命你送出的信,可是亲自交予张大人?’,李公公忙不迟迭地点了头答道:“确是奴才亲自呈给张大人!‘皇爷爷听了,却慢条斯理地又问道:‘途上可有旁人见了?’李公公侧头想了想,忙答道:‘路上只撞见了景阳宫里的宫女!’‘宫女?’李公公却微抬了头,扫了我一眼。皇爷爷却也不作声。又听得李公公说道:‘二王爷当时也在,二王爷还命奴才立刻将御函交了在宫外候着的张大人!’皇上又瞧了一眼二皇叔,二皇叔静默了半刻才说道:‘儿臣当时的确在场,确是见公公被景阳宫里一个行色匆忙的宫女给撞了,儿臣想军情紧急,也未追究其他事,只命他快将御函交给张大人!’皇爷爷听了这话,沉吟了半晌,却未说什么,只朝李公公挥了手,命他退下。”
朱瞻基话说完了,再看向我,眼里也露了质疑的神色。话已至此,我也明白了几分,怕是远征在外的去十万大军像是被人牵了鼻子似的寻不着敌人,皇上心里有几份怀疑莫不是敌人瞧了这趟行军的路线,才演了这么一场戏来旁敲侧击。那日的事皇上并非不知,藏在暗处的探子怎么会不将这些事都禀告了?
我正了正色,只看了朱瞻基说道:“殿下恕罪,是寺玉鲁莽,行事少了规矩才给殿下惹了麻烦。”
他脸上露了丝不悦,朝我说道:“寺玉,你只要说,你有没有瞧见那件东西?”
我一愣,不料他如此开城布公地问话,又瞧了他殷殷的目光,不觉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曾说过,不希望寺玉也对着殿下说假话,那寺玉直说了,那日我确是不小心瞧见了!”
他听得脸色一变,我却缓缓接着道:“只是,殿下素来也知道,我识字本不全,且又是个天生的路痴,便是这景阳宫里的亭楼走廊都能将我困了其中。所以我虽见了,却与没见并无分别!”
他听了,脸上竟露了释怀的表情,暗暗轻舒了口气:“我明儿如实回了皇爷爷去!”
我强笑了了,摇了摇头:“皇上既然没有私下问起,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他想了想,也不禁笑了说:“你说得也是,这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却见他又说道:“寺玉,这些时日你便呆在景阳宫里,皇爷爷那处也别去了!”
我点了点头,瞧了他,心里却有一丝内疚,毕竟有些话我不能说,有些事也不可让他知晓,终是负了他一番信任。心下又想,这事皇上也追究不了片刻,怕后头有更多的事要他劳心劳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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