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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断月山庄在江北的势力算是不小,是江北的一方霸主,庄主毕烈云年过四十,野心勃勃而又为人审慎,早先以一把断月刀及追魄十三式成名,断月山庄由此得名.同是借着四皇子扶持而稳固了在江北的势力,他与秦陌湮互知底细却很少正面相对,面上虽不敢惹着四皇子,但私下里断月山庄与暮合山庄各倨一方,争权夺势厉害非常.
秦陌湮,秦陌湮,毕烈云对这个名字是恨之入骨,早先各门派联手剿杀秦陌湮和上官慕薇,断月山庄在暗处也出过不少力,最后竟让秦陌湮逃脱,当即反过来逐一施以报复.毕烈云多少有些庆幸,当时断月山庄并未站在明处.他并不是惧怕秦陌湮,只是这个笑面公子的狠毒手段令他实在不得不顾忌,四皇子就是利用他们相互牵制,最后收利还是他自己,这个道理他早就明了,所以更促成了他除去秦陌湮的决心.
白瑕被杀,这与断月山庄本就是件面上无光的事情,既然为一方霸主,自然就不能丢了颜面让旁人看了笑话,恰逢又是毕烈云女儿的大婚,毕烈云本是想暂压几天再做议论,但街头巷尾都风传此事与暮合山庄牵连颇多,毕烈云想要装聋作哑也难.
接到下人通传的时候,毕烈云正在大厅与众人议事,听到暮合山庄的正副庄主造访,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好个秦陌湮,杀了人还敢来断月山庄.众门客无不咬牙切齿,毕烈云半晌未说话,只在低头沉思,大厅里议论纷纷,有人上前在他身旁低语,秦陌湮的奸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这个时候他来山庄,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庄主不可不防他.
另外又有人说道,如果公然把他拒之门外,只怕又中了他的下怀,让他又有理由借题发挥,反而对山庄不利.
众人各据一词,争吵个不休,毕烈云想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一掌把坐椅的扶手拍断,大厅里顿时安静下人,人人都在望着他们的庄主,毕烈云一张手,木头碎屑纷纷落了下来,只听得他沉声说道,请他们进来.
不多久大厅外就传来年轻男子的笑声,毕庄主真是好生小气,连千金出阁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给暮合山庄下张喜帖,难道是怕我出不起这贺礼.
毕烈云识得那是秦陌湮的声音,也听出了那话里的调笑意味,秦陌湮果然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明明是他不请自来却说成了是断月山庄的过错,他低低的冷笑一声,神色却未见变化,我记得毕某是向秦庄主下过了喜帖,只怕是秦庄主贵人多忘事,自己给忘了.
说是贵人多忘事,那真的要折煞秦陌湮了,不过是每天在暮合山庄里清闲度日,不比毕庄主,要每日劳心劳力.话还只说到一半,秦陌湮已是走了进来,一袭象牙黑色锦缎长衣,衣上金妆百蝶,仿佛那蝴蝶是活物,随时都要从衣服上飞出来,腰上系着嵌玉银坠子,头发用金丝络子束起,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目若秋水,在场众人无不都觉得眼前一艳,皆感叹惊为天人.
秦陌湮手上戴着白玉扳指,一把象牙骨绢扇拿在手里不紧不慢的扇着,虽是懒笑,可是眉宇间不怒自威,他身后的上官慕薇也是难得一见的江南美人,左手一直垂下,衣袖下笼着剑.这两个人一出现整个大厅里都明艳了好几分,衣饰极尽奢华,果然是不负江南首富的名声.
毕烈云缓缓说道,到了即是客,毕某也没有赶客出门的道理,两位坐便是.
两人入了坐,丫鬟上来奉茶,秦陌湮手里捧着茶盏,关于庄中堂主白瑕的事,我亦有所耳闻,素闻毕庄主对白瑕很是器重,但是事已至此,毕庄主亦不必太过在意,只是不知庄主可有关于此事的线索?秦陌湮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毕烈云.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全力追查此事,如若被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我断月山庄必当不惜代价诛杀到底,毕烈云说道.
那就好,秦陌湮亦笑,如有需要秦陌湮帮忙之处,请毕庄主尽管言明,暮合山庄必当全力相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角微微挑了一下,一定要将那元凶碎尸万段,方能告慰白兄的英灵,毕庄主你说是不是.
若是秦庄主也这么想就好,毕烈云把那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冷冷一笑,我替白瑕血仇也就不为难事,那主使之人莫要露出了什么马脚,被我抓住,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是当然,或许有人自以为做的隐蔽,滴水不漏,还不知道自己早成了瓮中之鳖,秦陌湮一抬碗,唇边的那一抹笑正好被碗盖遮住,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做自欺欺人.
眼见秦陌湮的言语越发的轻狂犀利起来,似乎句句都有所暗指,毕烈云一时也摸不透他到底是何意,若是再如此说下去恐怕自己要失了身份,转而又把视线落在了坐在秦陌湮身旁的上官慕薇身上,不着痕迹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朗朗笑道,都说秦庄主的夫人是艳绝天下的才女,秦庄主对她也是骄宠备至,怎么今日不见携了她一道前来,反而是带了同样倾城绝色的上官副庄主,秦庄主真是艳福不浅,不知要羡煞多少青年才俊.
风袅她娇生惯养惯了,又被我宠得紧,受不得这颠簸劳顿的苦,毕竟是比不得在暮合山庄里,若要是受了一分的不好我也是舍不得.慕薇自然就不比风袅,随我一道来向毕庄主道贺也就无所谓受什么不好.秦陌湮轻描淡写的说道,话中绵里藏针,句句逼上了逼烈云,两人的这番唇枪舌剑旁人都听得暗捏了一把汗.
原来是这样,毕烈云暗暗将一丝冷笑按下心底,暗道你与上官慕薇的那点私情在江湖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谁人不知人中麟凤的名头下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面上却还是一般无二,那真是毕某的一桩憾事,原还想让小女见见秦夫人,让秦夫人指点一二.
指点就说得严重了,先前一直未说话的上官慕薇淡淡的开了口,夫人和毕小姐都是大家闺秀,礼教文才也应差不多,如果毕庄主这般谦逊,倒是叫村野草莽的上官慕薇无地自容起来.
上官慕薇说话虽无秦陌湮那般的张狂,却同样是绵里藏针,毕烈云心下冷笑这上官慕薇竟也是个心性玲珑的人,听出了方才那番话里的讥诮之意,当下就要把它还了回来.眼下在言语上从这一正一副两个庄主身上占不得一分便宜,毕烈云也装做把这话当作一般客套来听,笑了几声.
这庭院里的桃花开得真美,上官慕薇调转了眼向厅外望去,暮合山庄里没有种桃花,今日陡然一见,倒还真有了几分的惊艳.
慕薇莫要让毕庄主见笑了,让毕庄主以为暮合山庄的副庄主没有见过桃花,秦陌湮微微一笑,转眼也望向那厅外,这桃花的确是开得艳丽异常,崔护有人面桃花相映红一说,现在看来,这庄中的花,倒怕是要比人艳了去.
这话分明就是在讥笑毕烈云的女儿毕镜歌,先是上官慕薇讥讽毕镜歌礼教文才不如人,再有秦陌湮借庄中的桃花取笑毕镜歌容貌平常,毕烈云面不改色的把手里的杯盏按在桌上,自若说道,既然上官副庄主喜欢,就请两位暂居别院南厢,那里也种满了桃树,有雅兴两位可以尽情的玩赏.
谢过毕庄主的好意,眼见毕烈云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在口舌上得尽了风头的秦陌湮也无意多留,想来庄中还会有客人前来,我们就不多打扰毕庄主见客,叨扰了半天,还请莫要见怪,他打着扇子站起身来,劳烦毕庄主让人引路.
看着秦陌湮和上官慕薇的身影,原先沉寂异常的大厅里重新炸开了锅,门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起来,毕烈云的脸上笑容渐渐撤去,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两下,好一个秦陌湮,好一个上官慕薇,都是伶牙利齿的人物,如今是不请自来,倒像是找上门来寻我难堪.
我还以为秦陌湮是有多少斤两,原来就是一个搬弄口舌,目中无人的张狂"美人",一个男子却生了一副比女人还媚的皮相,老子才不稀罕.底下有性情较为直放者大声的调笑起来.
余老六,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另一个较为尖细的声音说道,就是他这副皮相帮了他的大忙.我听说当年秦陌湮他就是靠着这容貌让萧蝶飞为他发了疯,想那萧蝶飞是何等风骚的□□,居然都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迷得神魂颠倒,难保这些年里,会没有男人为他痴迷,他得了他们的好处才爬到了今时今日.
老子呸,那个叫做余老六的大汉不屑地啐了一口在地,他说话时还带着一分病气,老子看他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病猫,还有他身边那个上官慕薇,长的倒是绝色,却是一副冷冰冰不理睬人的模样,要是让我放这样一个婆娘在屋里,我怕是每日都要在捋翠楼的红凝床上过夜,活该她守一辈子活寡.
她你是别想,那个声音尖细的是和余老六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半笑着挑了挑嘴角说道,上官慕薇虽是江南与商风袅齐名的美人,她可是出了名的手狠心毒,和那成天只知道打扮了和花斗艳的商风袅不是一类,你去江湖上问问,有多少像余老六你这般彪悍的汉子是惧她不已的,那秦陌湮若不是得了上官慕薇护着他,光是他那几手游龙三式对付平常角色还可以,若是遇到了狠手也招架不住多久,他能神气到现在.那秦陌湮还要她护着,上官慕薇又是个绝色美人,秦陌湮当然不会平白浪费了这用皮相的机会,这也就难怪商风袅与上官慕薇不合.至于你余老六,听说你上次喝醉酒要闯上捋翠楼花魁薛扇舞的花楼,结果被捋翠楼的人给丢到了楼外的臭水沟里躺了一夜,连薛扇舞都高攀不上,若换做了是她,若你舌间吐出她的半个名字,她立马能把你舌头割了,所以还是快断了这念想,去找你那红凝小□□,男子用手肘一撞余老六,挤眉弄眼地调侃起他来,她那一声余大爷叫的可真是销魂,你说是不是.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说八道,余老六不屑的瞄了对方一眼,薛扇舞算是什么东西,长得比常人标致几分就把自己当成了千金小姐,那青楼里的女人还不都是一样的贱命,她倒要自命清高起来,送上门来老子都不稀罕.好端端的男人倒要惧起一个女人来,莫不是老天都瞎了眼,还是那些汉子一个个都换了小胆,老子才不信你那连篇的鬼话.
你们少说两句落个清净不成么,已经有地位高些的人厉声呵止了这两人,这些话留到你们私下说几万遍都没有人拦着,眼见他们都闭嘴收声,有比较得毕烈云看重的门人靠上前去询问他们的庄主,眼下是要怎么办.
毕烈云一直是低沉着脸,也不置可否,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冷笑了一句,好,好,这是他存心要欺上门来.其他人都看到方才他置在桌上的茶碗已经整个被压得嵌在了桌面上,隐约可以知晓先前毕烈云是动了多大的怒气,就连一向脾气沉稳的毕烈云都被他们两人逼到了这个份上,知道其中深浅的门人都暗暗咋舌,望着嵌在桌子上的茶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静静滋长,快要从那咧着口的碗里漫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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