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

　　第十四章

　　天色已晚，已是三更天。赤峰庄的后堂，正是裴准所在之地，此刻屋内只点着一盏夜灯，床帐放下，屋内安静。
　　似有一股微风，屋门被慢慢推开，接着闪入一人，那人向门外望了一眼，迅速关上房门，慢慢走到裴准所在榻前，掀开床帐，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看清床上所躺之人，然后慢慢靠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裴准，是我，可听到吗？”
　　那裴准全然没有反应，眼睛仍旧直直的望着一个地方。
　　来人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忽然愣怔一下，随即慢慢直起身子，又望过去一眼，然后慢慢放下了床帐。
　　之后，便不再停留，开门关门，再用轻功跳上屋顶，快速离去。
　　院内闪出一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刚刚进入裴准屋内之人很快到了城郊一个客栈前，他除下蒙面巾，却是邵七年！
　　他从后院进了客栈，小二在内堂已经睡着，他动作轻缓，并未惊醒他。他上了二楼一间厢房，推门而入。
　　坐在桌前，却愣怔了神。
　　随即吹熄了灯，合衣躺下。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幕一幕的过往，出现在眼前。裴准出现在吴山派，裴准跟他说过的话，裴准被裴霄推出，下午所见的裴准，还有刚刚所见的裴准，一切似乎，已经明了。
　　他闭上眼睛，想暂时不去想那些，却实在是挥之不去。脑子里反复出现着认识裴准以来的一切，想把它们串成一个完整的脉络，却在某些地方断开。
　　“吴山派，裴准，魔教，裴霄，天兆派……”他喃喃地说着，天快亮时，才慢慢睡去。

　　狐狸贺羽纶倒是一直没见踪迹，邵七年大喝他之后，他诚惶诚恐地瞅着他，不明所以“小年，你做什么这么说？”
　　邵七年当时神志有些混乱，被他气得不轻，只撇下他，大步向前走去！
　　冷静下来细想，那日吴山上，不可能是狐狸幻化，那个裴准，太熟悉，不仅仅是脸，而是他的一切表象，说话，都是裴准。贺羽纶纵使能幻化成他的脸，他不可能一丝一毫都像他，不会。

　　邵七年要弄清这一切，裴准到底为何如此！他匆匆收拾了一下，便结了账，走出了客栈。向吴山方向走去。

　　贺羽纶躲在街角，看着邵七年走出来，便跟了过去。昨日里被邵七年训斥不要再相见，他更愤然离去，弄得贺羽纶好生失望和心痛。本待跟邵七年说个清楚，却忽然现了原形，变化不回人形去。这叫贺羽纶大为惊诧恼火。奔向后山，修炼了一晚，才幻化回来。可见自己修炼还不到家，竟然遇到急火攻心，就现了原形。如此这般，如何与年弟厮守？

　　邵七年一味赶路，这一天竟几乎没有休息，只有时稍稍站住脚喝口水。眼看已经出城很远，离吴山越来越近。终于在一个小溪边，邵七年坐了下来，掏出了带的干粮，拿出了一个馒头，却没有放进嘴里，似乎对着空气说
　　“你不饿么？”
　　狐狸从树后探出个头，问道“是问我么？”
　　邵七年看着馒头说“还有别人跟着我么？”
　　贺羽纶闪出来，悻悻走到他面前，抢过馒头咬了一口“又是你说不要再见我！”
　　邵七年没有答话，又拿出一点干粮，吃了起来。
　　狐狸趁机挨着他坐下“我变了裴准，你就那么生气？无非是知道裴准变成那样，把怨气发在我身上罢了！”
　　邵七年慢慢嚼着干粮，也不说话。
　　狐狸不依不饶“你就那么偏着他，不怕我伤心？”
　　邵七年还是没有接话，却问道“你说那日幻化成裴准，然后你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狐狸一愣，随即打哈哈道“就说想你了，所以来见你。”
　　“我们哪里想见来着？”
　　“不就是那小瀑布边上吗。”
　　“嗯…..”邵七年微微一笑“把你那伤药膏再给我用用。”
　　“什么药膏？”狐狸一愣，随即焦急“你受伤了？伤在哪里？我昨夜不在，你怎的受了伤？是裴霄么？”
　　邵七年瞅他满脸焦急，连忙说“我没有受伤。我是说你那晚给我用的伤药。”
　　狐狸打愣。
　　邵七年道“你没有幻化过裴准。是么？”
　　狐狸转转眼睛，不作答。
　　“我昨日突然见到那样的裴准，没有立即反应出来，后来我便想通了，即使你幻化了裴准的样子，我也能把你认出。你还记得从吴山回来，你问我‘裴准有泪痣没有？’ 你不知道这许多细节，更不会用他的语气跟我说话，他那天说的话，他的语气，他的动作，完全就是裴准，不会有第二个人。”邵七年看着流淌的小溪“我昨晚去了赤峰庄……”
　　“什么？你去了赤峰庄？”狐狸一惊“那里有多危险！”
　　邵七年道“我又看到了裴准。”
　　“你就为了去看他一眼，便冒这危险？”
　　邵七年继续平静道“他的泪痣，不见了。”
　　狐狸一听这话，突然呆住“你说什么？”
　　“赤峰庄里的裴准，有两个裴准。”邵七年貌似淡然地说。
　　狐狸思绪万千“你下午看到的裴准有泪痣，夜里的便没有了，也就是说，下午的是真的，夜里那个不是？”
　　邵七年摇了一下头“我不敢肯定，有机会，希望他能亲自告诉我。”
　　“做什么搞出这么多阴谋诡计！”贺羽纶不忿
　　“他定有难言之隐吧，我想，裴霄定是害他不浅。如若不然，他为何要扮作活死人留在他身边？”
　　“这些人也定然心狠手辣，你看吴山派烧成灰烬便知，小年，还是忘了他罢！”狐狸当真担心起来“纵然……纵然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也不要为这个人挂心了，他腥风血雨，也会伤着你。”
　　邵七年并无应声，只是站起身来，系好干粮，又向前走去。贺羽纶跟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邵七年道“吴山！”

　　赤峰山庄内，裴霄正和齐羽并肩站在裴准躺卧的房间里，裴霄问道“昨夜可有什么异动？”
　　齐羽摇头“并没有什么。”
　　裴霄皱了下眉头。”倒也奇怪。这番大张旗鼓的将裴准带出，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有那两个小捕快问了几声。难道？”他回头看着裴准“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齐羽接口道“也怪一切太过凑巧，庄主得知裴准曾经在吴山常住，接着吴山派就遭灭门。这才让庄主担心这其中的关联。其实，也许，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吴山派可能是被仇家灭门，但和裴准无甚关联。”
　　裴霄暗暗思考不语，又回头看看榻上的裴准，裴准如常毫无神志。眼下一颗泪痣却异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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