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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3)
鲜血溅在白羽摘脸上，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而青梅则抽出了剑，任凭血水随意滴落在木板地上，她有些低声的说道：“少主人，抱歉了。你久不在江湖，不知道江湖上你的肉票已炒到了黄金三万两。而肉票的买主，正是那蓝三公子蓝子桥的爹，一人抵一命，很公平，不是么？”
见她提剑而来，白羽摘向后挪了一步。
“你可知道，若有你在手中，你的父母自然也会把天魔教双手送上？”
锋利的剑锋在面颊上滑过，青梅笑得有些志在必得。
几乎是绝望的，白羽摘抓起手边的东西向青梅扔了过去，拼尽全力冲向房门。青梅下巴微昂，志在必得笑起来。连十步都没跑出去的白羽摘脚下一软，骨碌碌顺着楼梯滚了下去，神智也在同时昏迷了。
铮的一声，青梅还剑入鞘。
干净利落。
迷迷糊糊中，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似乎不知道。眼前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那年自己蹲在院外偷看着黄公子垂泪，一会儿又是墨云翻怨恨的眼神。
想要辩解，却根本无从开口。
他茫然的站着，身后忽然被一柄剑抵了上来。
有人说：是因为你，一切不幸的开端都是因为你私自离开天魔教！
他一惊，转过身来，在他的身后站着金家兄妹，站着蓝子桥，站着紫云歌，还站着这一路上无数因他而死的人。
那些人共同握着一把剑，一同用力将这利器插进白羽摘的胸口里，明明总是出于善意，偏偏到了最后只变成了害人害己，这把双刃剑刺得白羽摘心中一阵剧痛。他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在昏睡中流了满脸的泪水。
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只觉浑身酸麻无比，挣扎着动了动，也根本聚不起一丝力气。所处之地狭窄非常，身边塞着许多白色的纸钱，身下有一起一伏的颠簸……想来，青梅他们大概封了自己的全身穴道，又灌了化功的药物，再把自己装进一只棺材里吧？
忽然之间棺木的晃动停了停。
不远处有个熟悉让他心酸的声音问着：“老人家，你可见到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
这个声音，是他，是他，是墨云翻。
明明不曾有过半分期待，他竟然真的肯抛下过往寻了来。
眼泪湿了鬓角的头发，白羽摘很想大喊自己就在棺材中，可惜哑穴被封、内力被毁，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听着有个苍老的声音代他回答：“没有。”
眼前一黑，棺材那边墨云翻的脚步踟蹰了半晌，终于一句“告辞”，毫无留恋地缓缓离去了。
夜晚歇脚时，叛党们解了他的穴道放他出棺，递给他一个干馒头，他双手捧着，眼神有些干枯地啃起来。
“……少主人，你的忠心属下死了那么多，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有人在笑他。
他置若罔闻，张大口，更用力啃着手中的馒头。
青梅便在一边冷笑：“当然，因为他还想活下去。”
一个馒头啃完了，他伸手去抓另外一个，另一个人一巴掌甩了上去，那馒头便掉在地上，雪白的皮上沾满了尘土。
白羽摘茫然的看着馒头，嘴角的血水滴落在地。
那人便笑：“少主人，你来到这江湖也有一年多，竟然混不到一个亲信，姓蓝的挤兑你，姓黄的利用你，姓金的想弄死你，说起来，也实在难得。就连那个姓墨都不屑来救你，你逃不了的，就别再做梦了。”
逃……？
他张开手，看着满是泥污的手掌，指骨凸起，五根手指微微抖着，再也没有一个学武之人应该有的力量。
怎么逃？
如今没了武功，没了属下，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只凭他一个废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他呆了很久，手指抖得更厉害，低下头，重新捡起了那个馒头，送到嘴边艰难地吞咽起来，眼泪流过面颊打湿了干馒头。
……至少，至少墨云翻现在还好好活着，他那么坚强，又那么聪明，一定会代替自己成为天魔教的信仰。
而他，除了这条贱命，也再没有值得失去的东西了。
他合上眼笑了笑，肚子还不饱，便用手指沾起掉落在地的馒头渣送到嘴里。
青梅瞥了他一眼，心头更加厌恶，可虽然如此，当她召集了部从们布置岗哨时，却仍然不忘叮嘱：“在把白羽摘交给蓝大侠前，绝不能松懈防守。”
那些人嘴上答应，望向白羽摘的目光中却只余满满的鄙夷。想到眼前这个废物居然就是他们曾经信奉过的“托生活佛”，各个都如被抽了记巴掌，脸上火辣辣得疼。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他轻声自言自语，沾着馒头渣的手指在地上斜斜划出一道水痕。
夜里睡过了四更，那露宿的篝火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一缕细细的白烟，叛党们便一个个歪了下去。
之前扇过白羽摘一个嘴巴子的人睁开眼睛，站到了他的面前。他瞅着那个人，近乎绝望的心头竟无法激起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手指扯断绑住白羽摘绳索，手指又顺着他脊背一路点开，那人低声道：“少主人，之前得罪了。”
“我知道，你骂的都很对……”白羽摘轻声回答，被他挽着手臂搀扶了起来。
“能走么？”
“嗯，还可以吧。”
“那么咱们快点离开这里，教主已经派人手接应少主人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好。”
生死存亡，一个时辰内，两个人便奔出十几里。当天边第一屡阳光出现天边，一座高山恰好挡在眼前，而他们的身后也响起了马蹄声。
那人焦躁了起来：“是青梅他们。怎么办？教主派的人还没来……”
白羽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咱们进山行不行？”
“少主人，你先进山吧，我帮你挡着，能撑一刻便是一刻。”
“要走一起走！”
远远的，白光一闪，一只羽箭，嗖的破空而来。
那人推开了白羽摘：“我死了没什么，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你先人数百年基业就毁在你手里了，天魔教的信徒们也死在你手里了！”
白羽摘一震，抬头望他。
羽箭嗖嗖，纷乱入雨，那人用充血的眼睛看着他：“少主人，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虽然那么多人都想要利用你，但还是有人……愿意为你而死。”
白羽摘终于点了点头，要紧牙关，向山林内跑去，而那人也拔出了长剑，冲向了叛党。
杀声呼喝，剑气如虹，一剑一个，人头便如菜瓜一样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终是有一天为了各自的信仰而兵戎相见，那人举着剑，眼中含着泪，鲜血溅了他一脸。
人群之中，青梅冷冷一笑，自身后的箭壶里抽出羽箭。
嗖的一声，正中那人胸口，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软倒的身体被马蹄子踩得四分五裂。
白羽摘只听到身后弓鸣如急雨，铮的，一道轰鸣惊破箭雨。
能射出这样快的箭，那些人之中只有自己亲手传授过的青梅。
青梅的第一箭射穿了帮助白羽摘逃跑之人，而第二箭，穿透了林边的树枝树叶，正中白羽摘的后心。一口心头热血呕在地上，白羽摘的身体摇了摇，却并没有倒下，凭着一口气，他身影终于消失在密林的掩映之中。
青梅带的叛军同时停下脚步：“这山上林木繁茂，他身有呼唤火焰鸟之力……该死！”
白羽摘跌跌撞撞在树林里奔跑着，说不清楚究竟跑了有多远，只觉体内的失血越发严重，眼前一阵阵银星乱舞，终于脚下一个趔趄，被棵老树根绊倒在地。
手指微颤，他扶住老树，咬着牙想要硬撑起身体，用尽全力却只是更重地摔落在地。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因为杀戮，身上干净的白衣彻底染成污浊，再也找不到一丝本色。
明明是生死关头，他反倒忽然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记得刚刚那个为自己而死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指节收紧，指骨猛地突起。
而同那人一样，因为他的罪孽而将要面临死亡的陌生人，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马匹在山林四周逡巡不停，忌惮着白羽摘的火焰鸟，既不敢贸然前进，又不甘心放弃。青梅知道自己的一箭已射中了白羽摘的要害，抓回他只是迟早的问题。她唯一担心的是，若是白羽摘就这么死了，那么她恐怕就没有办法同蓝大侠交代了。
想到自己曾在蓝大侠面前夸下海口，一股怨毒慢慢涌上心头。
“白羽摘，如果你还不出来！我就杀了剩下的俘虏！”
如同魔咒的声音在山间回响着，白羽摘咬着嘴唇，向前爬了一步。
他不能出去。
他得逃。
为了自己，为了天魔教，为了死去的人，更为了其他还活着的人。
树林外，传来教徒被利器刺穿前的最后一声尖叫。
眼泪安静地涌出来，他抓住了身边的野草，可是后心的伤势严重得超过了他的计算，任凭他怎么用力，再也办法移动半分。
不断有教众濒死的呻吟传来，而他在密林中只能用拳头堵住嘴，克制住声息，无声无息地哭着。
“报！”林外有人喊着。
“说。”
“蓝大侠说，不论生死，只要带回白羽摘的尸体，一样可以赏金万两。”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青梅阴冷的声音：“传令下去，放火，烧山！”
火焰片刻间拔地而起，黑烟直冲天际。
对着山火，青梅扭曲地笑起来：“少主人，我到要看看，是你的火焰鸟厉害，还是我的山火厉害！”
山火很快蔓延到密林之中，炙热的空气烤焦了他的头发，烧炙着他的皮肤。他被呛得一个劲儿咳嗽起来，想要努力爬离目前的火海，当目之所及，已尽是火和烟。血液从他的胸口汩汩冒出，却再也没有一滴血液会变化成火焰鸟的样子，此时的他，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
滚滚浓烟舔舐着他的皮肤，不能自救，不能保护教众，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实在可耻。血液流失，身体正在逐渐冰冷，昔日众人膜拜的小活佛，如今的武功全失的废人、只能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是，我不甘心！
望着那山火，白羽摘用最后一丝力气向着苍天举起了手。
老天，你听好了！
若还有机会活下去，欺骗也好，杀戮也好，白羽摘定然再不任人宰割！
他暗暗发着誓，这满山遍野的如血红焰烧红了他的双眼，也熬干了他此生此世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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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耐心等待的读者和诸位支持着我的朋友。
过去的那些日子已经成为一场梦。
虽然几次想要放弃，但如今我还没有被压倒，我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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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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