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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珺往事
平静的日子在九霄总是难能可贵。
最近几天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玄参尊上和紫华尊上的过往传闻,黻纹正在湖心亭向白霜汇报情况。
黻纹不是爱嚼舌根子的人,但这个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白霜疏远紫霄宫的那两位之后,他立刻成了她的左膀右臂,一旦有什么分吹草动都会立刻上报师姐。
白霜低垂着双目,似乎不曾离开那本佛经。
别说黻纹觉得费解,就连玄参也想不通白霜为何突然变了性子,她是个天真开朗的女孩,本不应该对佛家经典感兴趣的。
“师姐,要不要彝暗地调查一下。”就算玄霄宫的人都不相信这个传闻,但毕竟流传于外会有损名声,总要采取点措施。
白霜照理肯定是答应的,她却蓦然间生了恻隐之心——无风不起浪,反观往日紫华对她对残忍却不曾伤害玄参一丝一毫,他们之间是否有过往,真是说不准。
“你们先不要有所动作,让我请示玄参之后再给你们答复。”白霜终于掩卷,离开湖心亭直往浮生阁去了。
白霜到时玄参正在书房批阅公文。
“你身子才好,太多劳神究竟不好。”白霜微微踮脚取了一件轻薄的长衫给他披上。
玄参侧目,嘴角轻扬:“我不是凡人,此番亦不是伤寒,多穿衣也无益。”
“但也无害!”白霜固执地回答。
她一嘟嘴玄参便无计可施——俗话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白霜在书房站了一会儿,玄参的公事似乎告一段落了才问她为何事而来。
“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白霜骄纵的脾气是从小到大一直未变。
玄参苦笑着摇头:“不能这样说,但我知道你最懂事体贴了,不会无故在我忙公务的时候来打扰。”
“哼!少拿甜言蜜语哄我,你说——你还对谁说过这些话。”甜蜜一时、任性一时,这便是白霜的脾气。
玄参扬眉,表示不解。
白霜慢慢凑近,半开玩笑似的问:“从前有没有对紫华尊上说过?”
“胡说什么!”玄参猛然拂袖。
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脸色,白霜挨了一句训斥,心里不痛快便口无遮拦起来。
“你活了几千年,我就不信你没喜欢过谁!你真以为我心胸这样狭窄,竟容不下你的过往?你有意瞒我才是最伤人的!”
“你还胡闹!”玄参平素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极少对白霜大动雷霆,其实是白霜戳着他的痛处了。
“你吼我?”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双水灵的眸子,气愤难当之下跑开了。
纵是天仙,小两口也有拌嘴的时候,这一点谁也避免不了。
白霜无功而返,一个人思忖着过往为他做的一切,心中凄切,淡淡感觉有些不值得。
对他的好,他又不知道;可把对他的好挂在嘴边又显得有所求,左右为难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过去还有绝言替她排忧,未然对她逗笑,而白霜年轻,做事不顾后果,总是太绝,最后哪里知道绝的是自己的路。
白霜瞧瞧自己如今的光景,竟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凄凄切切,泪水忍不住地滚落,湿了衣衫。
彝和黻纹闻讯赶来,劝了好半天,白霜直到哭不动了才停歇,把那两人吓得心肝直颤。
谁人不在背地里议论——白霜顶着婚事逃回玄霄宫,等同于逃婚,这般不管不顾还指望她与她师傅能结出什么好果,现在闹出这一幕,不知痛快了多少等着看好戏的人的心了。
“哼,凡人就是凡人,目光狭窄,难成大事。玄参多担待她一些就开始无法无天,他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偿。”碧霄宫的碧珺尊上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摇着头,笑得冷漠残酷。
司荣在一旁伺候,直把这番话理解成‘玄参尊上宠着白霜,而她不知好歹,与玄参无理取闹,那是玄参尊上自己惹出来的祸端’,却不知其中的深意。
“司荣,你和紫霄宫的绝言来九霄谁更早些?”对于神仙而言,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哪怕司荣是他的首席大徒弟,碧珺亦记不清她是何时追随他左右的。
司荣一怔,片刻后回答:“我比绝言稍晚些。”
关于绝言的事情,司荣总能立刻回答出来,她诧异的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傅为何会想知道这些琐事,在她眼里,师傅不仅容颜俊美,气势飞扬,更兼有经纬之才,普通琐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呵,看来你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了。”碧珺难得在眉宇间显露出沧桑之意。
“师傅你绝代风华,何故言当年。”英雄永垂不朽,司荣眼里的师傅亦不会老。
碧珺斜眼看她,这丫头的眼睛告诉他这并不是阿谀奉承,他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感觉,宽慰吧?唏嘘吧?慨叹吧?又或是都掺杂一些?
“你以为外头盛传的玄参和紫华往事,是真是假?”
司荣望着她的师傅,心中隐隐不安,外人都说碧珺尊上骄傲到跋扈,这话不好听但确实属实,碧珺这匹凶残的贪狼亦不曾‘辱没’了外人的评价,只手遮天到无以复加,却极少谈论起往事。
往事——是每个人心中欲言又止的秘密。舍它不去,如影随形,它不会在忙碌紧张时浮现,却会在每个寂寞清冷的夜晚刺激人的神经。
过往的那件事,嚣张如碧珺也只是一介看客。经年之后无法忘怀,终于在胸膛酿成一坛陈年老酒,只是再陈的酒,无人分尝也是寂寞。
“司荣不敢随意揣测。”她毕恭毕敬地站在碧珺身旁。
“其实……是真。”好半天,那半句‘是真’如一声叹息,轻滑出碧珺的唇角。
司荣呆呆地凝视师傅纤薄的双唇,凡人都说薄唇之人薄幸,偏偏她在这薄唇之间听见了世上的一种痴情。
“玄参尊上和紫华尊上……有龙阳之癖?”司荣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嗓音有明显的颤抖。
碧珺的眼光直直看着窗外的红枫和碧松,红枫热烈而风流,碧松沉稳而高洁,其间有两位面容姣好的仙子对坐弹琴。
“你不知道,玄参和紫华当年的感情比如今更亲厚,没成为尊上之前,他们总爱来我这儿弹琴,半晌都不说话,只用琴音交流而已。”
司荣跟随他的目光着落到窗外的那两位仙子身上。她是明白人,这不是一场对话,只是师傅一个人的回忆,寂寞的情缠。
“当年不追名,不逐利,日子过得最清闲自在。以紫华的资质,本来也轮不到赤莲做九霄之主,但他却笑着告诉我:他只要玄参,其他一概视如粪土。这是何等轻狂啊,你们如今说我飞扬跋扈,却哪知我追求近千年的只是他人眼中的粪土,呵呵……”
司荣似乎看到了时光那头,与如今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碧珺。
“其实,玄参舍弃紫华之时,最害怕的人是我。紫华失去玄参还能做什么,我以为他要连这粪土一并从我手里收回……结果,是我自恃甚高了。紫华终究是清高的紫华,放任一腔才华,竟然自此闭门研究什么佛家经典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猛然松一口气呢,还是被予以当头一棒?”
司荣连忙上前宽慰两句:“师傅,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用太计较,积怨太深伤的还是自己。”
“若论资质,就是玄参也不知胜我多少。”哪知碧珺并不听劝,自顾自地沉浸于往事,“对财富,对权力的渴望却一直驱使着我,没有聪颖的天资,只能下苦功夫,没日没夜的修炼,紫华读经书时我苦练,玄参避居玄霄宫时我苦练,就算同为尊上,我也要做个中翘楚!”
话说到这里,碧珺的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司荣以为熊熊燃烧的是愤怒,但事实是欲望。
转眼碧珺突然宁静下来,眼眸沉寂得好似一潭死水:“可那又怎样?麻雀努力扑闪翅膀,能不能飞上枝头还是未知数,就算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你以为故事就皆大欢喜了?就算别人不在意,自己原是麻雀的事实也会纠缠一辈子。”
碧珺缓缓转头望着司荣:“世事并不都能经过努力而改变,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叫做‘命’!”
司荣震惊地呆立着,对师傅的崇敬全然颠覆了。
此时弯曲了脊梁,泪眼婆娑的人根本不是她服侍近千年的师傅。
折腾了半天,司荣好不容易把碧珺伺候好,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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