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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圣琴魔cp
一
苏雨鸾出嫁那晚,高绛婷在忆盈楼边的亭子里弹了一夜的琴。
陪同送嫁的娘家姐姐是叶芷青。她动了身,形影不离的萧白胭自当同行。
曲云年纪尚小,听叶芷青提起过几次青岩万花的风景,心心念念想着要一同去,拉着公孙幽的袖子求了好几天。忆盈楼上下,公孙幽可算最好说话的人,原本已点了头。可曲云兴冲冲要去收拾行李时,却被孙婆婆拦了下来,只说秦岭千山万水,你这小小年纪出门太过凶险,无论如何不许闹腾,快回去练舞。
曲云委委屈屈回了听香坊抹眼泪,小七和□□被打发去安慰,公孙幽亲自上阵劝说老太太。可直到动身,孙婆婆也不曾点一下头。
那晚笙歌散后,便只余了一楼的冷清。
曲云揉着眼睛从听香坊出来,走到廿四桥边,忽听琴音泠泠,静夜风动竹摇,瑟瑟声里杂了琴音,冷清之外,更添出一分落寞。
愕然上前,桥边月下一道纤细身影,云鬟雾鬓,细辨竟是平日最难亲近的高绛婷。
芷青心窍玲珑,白胭英姿飒爽,雨鸾沉静凄婉,维林文采风流,小七洒脱凌厉,曲云俏丽可人。七人之中,独有高绛婷一人疏离几分。
容色清丽,体态娇柔。入门却被师父一语断定——天生病弱,学不得高深剑舞。自此落落寡合,静室抱一张箜篌独居,楼中姊妹偶得一面,也只见得她颜色凄楚。
半年之前,公孙幽接了义女苏雨鸾入楼。雨鸾眉目素静,言语温婉。虽来楼中不久,姊妹们却都愿与她交好。心思细密如叶芷青者见出她无意之中时常露出哀戚之色,旁敲侧击问了问身世,才知她竟当真曾流落风尘。此次入忆盈楼,为避神策一时之难,待得风波过后,便由公孙幽做主,嫁与万花谷中客卿,人称画圣的林白轩。
公孙幽曾叹,身为女子,心若天高,命若云薄,世事原本难免。她虽身负绝世声名武艺,也无力尽渡世上伶仃。见得一个救下一个,聊尽心力而已——倘若早得数年见到苏雨鸾,自必护她不受这摧花风雨,如今为时已晚,能让她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安然再过半世。
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苏雨鸾未曾来时,叶芷青是担心过的。私下里曾与萧白胭讲起,高绛婷心注一张箜篌,旁人只见她坚忍,不知好胜心重,兼之孤傲自锁,最易成执。雨鸾虽身无武艺,一张七弦瑶琴声名不凡,与绛婷一般是习音律之人,只恐到时要生事端。
萧白胭并无叶芷青这般细密心思,细想去却也觉有理。是以苏雨鸾入楼数日,总是背了双剑,在高绛婷居处附近转来转去。却不想迎宾宴上高绛婷一曲箜篌奏罢,苏雨鸾怔怔落泪,高绛婷拉她回去安慰。不过一两日间,听香坊内瑶琴箜篌和鸣,音韵玲珑,两人竟比寻常姊妹还亲近几分。
只是这一回苏雨鸾出嫁,姊妹间都以为高绛婷必定同行,公孙幽也先去找了她。却不想绛婷一口回绝,只说闭门赶制箜篌新谱,扬州长安去路迢遥,难以静心。小七险些发作,却被叶芷青拦下,着实明丢了几个白眼。苏雨鸾本是一言未发,到此方才一声轻叹,道:“姊妹手足,何必勉强。”
如今画舫去远,笙歌散尽。一日喧扰之间曲云并未见过高绛婷一面,却在这廿四桥头见她抱琴枯坐,不闻箜篌惊弦,唯有风竹间落落琴音,欲辨难辨。
二
曲云后来想,姊妹七人之间,最快活的或许竟是小七罢。
小七与她一样是父母所弃,却能爽爽快快地丢开父母给的姓名,只做忆盈楼的小七。
那年神策军官庞龙武在席上要人的时候,叶芷青侃侃苦劝,萧白胭按剑不语,曲云想,大约都是一样的心思。高绛婷的心意无人看得透,她们也都害怕,或许绛婷动了真怒,局面便再也不可收拾。然而出手的,却是从来与高绛婷不对盘的小七。
斩将,退兵,血溅三尺。
满堂寂然。
之后小七便离了忆盈楼,来得及带走的,只有公孙幽赠她的那柄留情剑。
那么些年,江湖上不时有她的消息传来,无非是锄奸惩恶。后来萧白胭带回消息,说小七留在天策,或许对大统领李承恩动了相思。
曲云想那样也好,若是李承恩无心,小七绝不会心存芥蒂。若是有意,是那人命中洪福。
萧白胭出嫁半载,丈夫病死。公婆并不喜爱这个武艺绝伦的女子,她也不曾留恋,回入七秀坊中,一切如旧,只是长发挽起,梳作妇人高髻。初见之人,再看不出那雍容贵妇,昔日如何意气挥洒。
她想,不知叶姐姐是悲是喜。
最希望萧白胭过得平安幸福的,自然是叶芷青。然而白胭一走,偌大秀坊之中,叶芷青的身影,陡然便孤零了起来。
曲云只觉叶芷青仍是欣喜多过些。萧白胭含悲渐展,往后日子里,纵她绮秀依旧是用尽玲珑心窍理那纷繁世务,仍有一人仗剑相伴,不离不弃。
公孙姊妹与柳五爷的事,楼中女孩子多少知晓几分。师父一身孑然,如今姊妹七人,得遇良人的也唯苏雨鸾一身。
或许这忆盈楼天意如此,此地女子,命中注定一世薄于情缘罢……
曲云轻笑,回头望望翠竹掩映的石桥,忽而想,叶芷青不愧天下三智,至今未嫁,也保得一颗心不是血迹淋漓。
怀了这一番心思,曲云径自登上去成都的马车,不曾再向西湖的方向望一眼。
那之后昭秀曲云永成往事,五仙火鲤名震江湖。
她不知那晚叶晖在剑冢枯坐一夜,天明之际叶英抱剑而出,拂袖一叹,二弟,你非剑道中人,心有所系,枯守剑冢,亦无半点好处。
她亦不知三日之后,有少年一鞍一马离了江南,千里迢遥,追至巴蜀道上。
三
高绛婷第一次踏进万花谷,却是盛夏。
落星湖水色接天,沿湖去往晴昼海,飞花满目。
携她手的男子回头微微一笑:“喜欢么?”
高绛婷不语,抽出手来,目光一转,却向三星望月折去。
康雪烛有些愕然。他知高绛婷的性子与他本来相似,孤傲隐忍,然而这样的女子,若动了真心,定然是百依百顺的倾慕。自素手清颜初入水云坊,到今佳人在旁数月,他是第一次见她自作主张。
高绛婷的目光越过了三星望月,转向了更远处。又回头微微一笑:“听说仙迹岩荷花正好,雪烛,我们去看看?”
却也终究没有去到仙迹岩。
方走到摘星楼下,吴岱的茶炉边,苏雨鸾与林白轩相对而坐,面前清茶两杯。
琴圣画圣,神仙眷侣。
康雪烛犹疑了一下要不要上前拜会,不期然,身旁有素手纤纤又挽住他手臂,径直走到二人面前。
“雨鸾妹妹,好久不见。”
“绛婷姐姐……绛婷姐姐,康先生。”
苏雨鸾立起施礼。康雪烛唯有还礼微笑:“林先生,林夫人。”
林白轩仍坐在原处,神情略微尴尬。
河洛道上一曲知音,琴瑟和鸣,终成眷属,此等佳话,自该江湖传诵。只是雨鸾柔顺,他却刚傲。雨鸾百般婉顺夫意,他心中自然想的是对她千好万好。话出唇时,却总是差了一分半分。
琴传情,画写心。
偏偏雨鸾沉默,他更是拙于言辞。
高山流水又待如何?
一言之失,一举之过。碎冰残玉,无言处,片片堪伤。
四
仙迹岩水色,盛夏最清。
琴阁窗上设了竹帘一面,留得莲香叶香入户,免那天色水色扰人。
高绛婷醒时,苏雨鸾正徐徐卷起那一面帘幕。
她目不转睛望她背影,一言未发。却是挂上帘钩的苏雨鸾回身过来,惊得失却颜色:“姐姐——你醒了?”
高绛婷慢慢坐起来,裹了厚厚药纱的手在床板上一撑,身子倏然一僵。却连眉也不挑一下,仍是缓缓抬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漫声道:“这里的水——可比瘦西湖的清么?”
苏雨鸾不料她作这样一问,怔了一怔。过一会儿道:“你的手……怎样?”
“你万花谷有医圣药王,问他便是。”
“姐姐可知他……他……做了什么……”
“自然。他并不曾用药,我……清醒得很。”
齿间终有细微凄泣之音透出。苏雨鸾伶伶一下寒颤,记得那日室间情境——
丝绳反缚,满地淋漓血迹。女子晕死在地,一双素手已然不忍直睹。
她只道康雪烛用药迷晕高绛婷,再下毒手。怎知她竟是活活痛晕过去?
偷眼看榻上女子,颜色寒薄,无悲无怒。
猛忆起数年之前河洛道上,太守家中。
将军乘醉自席上挟了她起身,惨呼悲啼生生被压在胸口的那一柄剑堵回了喉间。
一夜风摇烛影。生不如死。
一月间闭门不出,形容俱废。满心悲苦都寄在那一张瑶琴上。
她自幼不得父母疼爱,世事人情,皆无所托。直到十岁流落风尘,学琴之日,才觉这一生如何飘零孤单,终究有一物可以永世相随。
永世相随——纵是如今身污心死,不弃不失。
苏雨鸾分明记得那时听香坊里初见,箜篌奏罢,高绛婷歇指抬眸,那一双眼与她竟如菱镜交映,难分彼此。
她与她清清楚楚是一般的人物,这一生悲喜爱恨,情思傲骨,太半揉进了手底琴弦。
而如今,高绛婷连琴,也是失却了。
蓦地悲从中来,哽声道:“姐姐……你……怎样!”
高绛婷垂目望着手臂前段,白纱缠裹,早看不出本来形状。
她原本是一张纤薄瓜子脸,眼角斜斜上挑,秀丽里总透着些锋锐一般,平日便刻意放柔了神情浅笑低语。而今变故忽生,几日间只靠药石悬命,脸庞几乎已瘦出了锋刃,看人时那秀长双眸也失了柔和婉转,直是凄厉了起来。
她低低道:“我很好。无论如何,总要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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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挖了就没填的坑。。其实是秀坊大集合?
隐cp叶萧两位正副坊主,叶晖曲云孙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