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锁千重 奇幻文

　　十二
　　第二天早上，半梦半醒的倾煌在听到月藤不稳的呼吸声时就完全被吓清醒了。
　　撑起一点看怀里人，紧闭着眼皱着眉，脸上是异样的潮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胸前那道伤口，大半止了血，却还是有地方微微的渗着血丝。
　　倾煌忍不住骂了一声，手下却轻柔地摇了摇月藤：“月？”
　　月藤只皱了皱眉，低低地应了声，没张眼。
　　“昨天就不该信你。”忿忿地低咒着，倾煌小心翼翼地抚上月藤的额头，还好，不是发烧。昨天居然就真的任他“等明天结疤”，想到这个倾煌就忍不住想骂，也不知是骂身上发着抖的那个人还是笨得居然没追究下去的自己了。
　　“冷……”很轻很轻的声音，倾煌怔了怔，才意识到月藤身上没穿任何衣服。扯过薄被该在他身上，见人还是抖，又把四散的衣服全给他盖上去。毕竟还是热天，房间里也不可能准备棉被什么的，衣物也绝对不会厚到哪里去，倾煌无计可施，愣了半晌，伸手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光滑的皮肤带着微冷的体温，贴上去时就像抱的不是一个人一般。似乎有什么刺刺地痛，倾煌不禁皱起了眉。
　　肌肤间的温度缓慢地传递着，还有异样的波动。
　　倾煌的脸色越来越差，合了眼，感觉更清晰了。
　　不是生病，而是身体内的力量亏空了。原本充盈在体内的力量突然消失，身体就变成了空盒子一般，一但放松，就会垮下来。
　　自己真是笨蛋，这个人的那些能力，又哪一样不是需要去换的，祝福什么的，诅咒什么的，就连平时占星预测的力量，也是靠每月与人进行□□时积聚起来的，那天那么强的攻击魔法，自己却居然没有想到他会有多大的消耗。
　　力量消耗，加上伤，要是没有意志的支撑，不垮下来才怪。
　　从那天到现在，至少也三天时间了，直到现在才倒下，倾煌很快便意识到原因了。
　　因为自己在，所以不需要再撑着。
　　“这是信任我吗？”倾煌苦笑着低声呢喃。“笨蛋。”望着那紧闭的双眼，他的脸上变幻莫测，好久，像是不甘心，又轻骂了一句，声音中却是淡淡的宠溺，“真是个笨蛋。昨天还敢那样诱惑我，你是不要命了吗？小叶子啊小叶子……”
　　知道了原因，他也不紧张了，将人小心地放回床上，伸出了左手。
　　修长宽厚的手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转变，颜色渐深，然后变红，指甲慢慢伸长，变得尖锐。龙的爪。
　　看起来并不灵巧的手却细致地在月藤的上空缓慢画过，没有一点声息，痕迹过出，却亮起了一道淡红的光。
　　五芒星与六芒星交错，最后一划，圆形的魔法阵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将月藤一点点地吞灭其中。
　　倾煌站了起来，看着床上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的人，低低地说了一句：“要再有下次就不管你了。”
　　看了半晌，他转身走了出去。
　　在门掩上的瞬间，他没有看到，床上的月藤缓缓地睁开了眼，轻轻地笑了。
　　笑容里只有淡得快要看不见的绝望。

　　走到庭院中，叶落了一地，踩在上头，发出沙沙的声音。
　　正犹豫着该去哪时，倾煌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倾煌警惕地回过身去，却在看到来人时微微地怔了怔，半晌回过神来，才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脸色一变，沉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那人笑得放肆：“怎么了？不装吗？”
　　“你……”倾煌只张了张口便没说话了，只一脸深沉地看着来人。
　　那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敛起放肆的笑容：“你可不要爱上了他，到最后反而赔了命。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空流，那样子的。”
　　倾煌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震惊：“什么意思？”
　　那人一耸肩，似笑非笑地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空流还活着？”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那人叹了一声，却听不说叹息的意味，“现在的空流，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你们所知道的空流吧。”话似未尽，那人却没有说下去。
　　倾煌盯着他，也不说话。
　　那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挑眉：“上一任影主……你知道吧？空流爱他。”
　　“所以空流不可能活着。”倾煌缓慢地接下去，瞬也不瞬地望着那人。
　　“一生求而不得……”那人笑了，如同诵念着赞歌。“你还记着，那就没什么要担心了。”
　　“空流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死了。”那人笑得蛊惑，“活过来的不是空流。”
　　倾煌却已经知道他想要表达的话了：“他现在在哪？”
　　“他会来找你吧……大概。可不要说我告诉过你哦。”那人应着，转身似乎便想走。
　　“为什么要跟我说？”倾煌叫住他。
　　“你觉得呢？”
　　倾煌不说话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你讨厌月吗？”
　　那人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转过头来，脸上笑得明媚：“最讨厌了。”
　　有风起，寒入骨髓。
　　倾煌定定地看着那张笑脸，突然说：“原来是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那人却似乎很清楚他在说什么，毫不掩饰地一笑：“是我。”见倾煌只是一声不哼地看着自己，那人微微垂眉，“很讽刺，对吧？”
　　倾煌还是没说话，任那人如同魂魄一般，在眼前如烟雾消散。
　　讽刺。
　　是谁更讽刺呢？
　　不能言爱，那么，现在在做的，又是什么？

　　月藤再醒来时，看到坐在床边的是音迟，房间里再无他人，微微一丝失落闪过，他缓慢地扯了扯弟弟的衣袖，让他知道自己醒了。
　　感觉到手上的微动，音迟连忙凑近来，紧张兮兮地张大了眼：“月哥哥，是醒了吗？醒了？”
　　月藤微微一笑，低低地应了一声，音迟就一下子红了眼眶。
　　月藤一怔，又扯了扯他，轻声问：“怎么了？别哭啊……”
　　“你……”音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接下去，“月哥哥都不爱惜自己。”
　　眼神一黯，月藤笑了：“没事，就是有点累。”
　　“是身体，还是心？”音迟突然问。
　　月藤愣了，看着他，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话：“瞎说什么，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是心眼的缘故吗，总感觉，要被看穿了一般。
　　音迟听他这么说，才羞涩一笑：“我看到倾煌哥哥脸色不好，以为你们还没和好。”
　　暗暗松了口气，月藤抬手弹了弹他的鼻子：“小鬼。”
　　音迟摸着被弹痛的鼻子不满地哼了几声：“好啦好啦，到雪月，我也成年了啊。”
　　“对啊……今年，你也成年了啊……十六了么……”
　　音迟疑惑地看着他，“也？”
　　月藤这才回过神来，掩饰地一笑：“是啊，今年王城里也有王子成年了。只是圣系一族的成年，在十九岁，跟我们不一样。”
　　“哦。”音迟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小迟，你让人去收拾下吧，明天做过小祭礼，我们就走吧。”
　　“明天？”音迟一下子跳了起来，一个没留神手撞到了床脚上，小声地“啊”了一声。
　　“怎么这么莽撞！”月藤拉过他的手，覆过伤口，伤口便消失了，他似毫不在乎地说，“原本就只准备留两天，现在已经耽搁了，今年的初雪早，再不回去，怕是要耽搁了息雪祭了。”
　　“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音迟躲不及，只能心痛地看着他将伤口治愈，反过手来抚摩月藤手上相同的地方：“痛么？”
　　月藤像是没听到他后面一句话似的，只道：“没关系，就是有点虚，今天躺一天，明天肯定恢复了。”
　　“又不是精灵，吸收日月精华，你去哪里补力量补得这么快。”音迟揉着他的手，“月哥哥，过两天再走好不好？”
　　“不好。”月藤的语气坚决，“我真的没关系，绝对没有逞强。再两个月左右就会开始下雪了，准备至少得一个月，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们来的路上也不过花了一个月不到，多休息一两天有什么关系。”音迟也不服气了。
　　“小迟乖，听话……”
　　“才不要听他说，他这人最爱逞强了。”月藤还没说完，一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来势汹汹的样子，正是倾煌。他端着碗，似乎是盛了粥，走到床边，先放下了碗，才继续说：“你看你，有本事现在自己坐起来看看，你要能坐起来我明天就让你走。”
　　月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扯开被子，便真的要坐起来的模样。
　　“月哥哥！”看他撑到一半又掉下起，音迟吓得连忙伸手去扶，却一时情急没看清楚，扶了个空，月藤又自跌在床上。
　　倾煌似笑非笑地望着音迟摊开的手，有把目光转到月藤身上：“看吧，你这样子，还敢说明天就走？”
　　“我可以！”月藤咬着牙。
　　“我、说、不、可、以。”倾煌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大不了回去时走快一点，还怕赶不上么，而且音迟去了也能帮着你准备息雪祭的事，你还怕什么。”
　　音迟连忙收了手，一个劲地点头：“就是啊，就是啊，我可以帮你啊。”
　　“我说了我可以！”月藤还是一样的话，好一会，才又闷闷地补了一句，“今天月圆。”
　　倾煌怔了怔，干咳了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可以！说什么也不行，你就给我乖乖休息，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绑起来。”
　　“谁要听你话，这里我才是圣主！”
　　看着月藤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倾煌反而冷静了下来，笑着说：“很简单，谁不让绑的先把我打败了再说。”
　　“你以为这里就没人能制服你吗？”月藤恨得牙痒。
　　倾煌敷衍地应着：“是是，肯定有肯定有，不过也得你有力气去命令他们吧，我亲爱的小叶子。”
　　月藤脸上掠过一抹红：“你……”
　　音迟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气氛却诡异地一变，顿时醒悟过来，咧嘴一笑：“对了，我答应了今天去给分家新出生的小孩祈福，先走了。月哥哥好好休息。”
　　月藤正要开口叫他，却已经被倾煌一下子堵住了唇。
　　吻只是点到即止，倾煌看着微微喘着气的人，放软了声：“还是多留两天吧，也不急于这一两天，要是路上又倒下，不是更麻烦吗？你也不想音迟担心你吧，你没看出他哭过么？他都把你的伤归咎到自己身上去了。”
　　月藤张了张嘴，不说话，好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见倾煌伸手去拿那碗粥，眼光一转，拉住了倾煌的衣服。
　　倾煌愕然地望着他。
　　“喂我。”月藤笑得飞扬，“用口。”

　　“又在那个吗？”
　　“是啊是啊，里面都不让进去了。”
　　“又是那种事……真是脏。”
　　“就是啊，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圣主呢。”
　　“明明经过洗礼，怎么还……我就是说他是个怪胎，真是肮脏，肮脏死了……”
　　“嘘，小心别让人听了去，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哼，把我也杀了算了，你看他那模样，跟他那个妈一个样，真是把秘流家的面都丢光了。”
　　“好啦好啦，长老们都不说什么了，就忍一下吧，大家都这么过，你何必例外。再说，就他那个相好，不是可以惹的主啊。这次让长老们去里家要人，他只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话，好象有人当时反对的，到现在还不敢出门。”
　　“似乎是手段很多的人吧，之前那位‘少主’，不是被绿色森林里的时系人族给杀了么？你想想看，人族八系里，时系一支我们不都是听说听说的，他都能使唤了。”
　　“所以啊，你就忍一下吧。”
　　……

　　一个人站在回廊尽处，看着低声争论着的两人走过，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瞬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低低地哼了一声，他如同从来不存在一般，凭空地消失了。

　　好肮脏。
　　真的，肮脏死了。
　　那个人居然还不知羞耻。
　　身为秘流家圣主，居然在一个男人身下娇喘吟哦，真是，太羞耻了。
　　好脏，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真是让人恶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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