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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他说他叫杜顗,比杜郎小五岁,是他的亲弟弟,也是来湖州寻找兄长的。
我趁着他在做这番自我介绍时,出其不意地把金簪夺了回来。
杜顗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这脾气倒还真像一个人,一样地痴,一样地烈。”
我在马背上颠得头晕目眩,却把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内。
“想当年他离乡赴任,邻家种石榴的张氏小妹为了送他,背着一筐石榴追他,整整跑了十几里的山路。他当时感动得命,竟把门牙磕了下来,给小妹做聘礼。信誓旦旦地说要等衣锦还乡时娶她为妻。那时候,张家的小妹妹还未满十岁呢!如今又有你不辞劳苦寻他,为一根簪子连命都不要,这桃花运,啧啧……”
“那个张家小妹还在等他吗?”
他神色黯淡下来:“之后不久,邻家便走了水,我们赶去的时候,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我安下心来,也跟着一起嗟叹惋惜。
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断地讲些有趣的话儿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不至于被颠得那般难受。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我们很快便赶到了沈传师的辖区。
“这里离沈府很近,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他跳下马背,让我伏在马上,牵着缰绳缓缓地穿梭在喧闹的集市里。
我说:“杜顗,谢谢你。”
他头也不回地笑道:“别谢我。倒是你,真应该先好好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再去见他。以你现在这副尊容,我很怀疑他还认不认得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我的杜郎就立在不远处的小摊前,一如几日分别前的笑意晏晏,深情款款,他将一枚玉簪插入身旁女子的发髻上,俯身在她耳旁温柔呢喃。而她羞红了芙蓉面,扑入他怀中娇嗔埋怨。当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我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变冷,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似有所察,他抬头看过来,愣了愣,惊喜地叫道:“阿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快来看看这是谁?”
他根本没有瞧我一眼。
杜顗看了我一眼,踌躇着走上前,道:“兄长,我……”
杜牧将身旁的女子推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那女子笑颜如花,亲热地唤道:“小顗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邻家卖石榴的张好好啊!”
杜顗大惊:“好好,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杜牧打断他,道:“好好与乳媪幸得存活,被过路的富商所救,一路飘零,孤苦无依。可你猜怎的,如今她竟成了沈府的歌妓!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我原以为与她阴阳两隔,却不想异地重逢,这必是苍天有眼,垂怜我的苦心!”他转头看着她,眼神炙热而执着。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我从马背上翻滚下来,一步步地朝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他疑惑地看向杜顗,道:“这位是?”
我说:“杜郎,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听了我的声音,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半晌才讶然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望着他,道:“我是来找你的,我已与家中恩断义绝。”
他闻言,却蹙眉斥道:“胡闹!你又在发什么疯?家人是说舍就能舍下的吗?你乖乖听话,我等会派人送你回去。”
我的一番痴情在他眼里竟成了胡闹,竟是发疯啊。张好好挽住他的胳膊,斜睨着我,带点醋意地道:“牧之,这位是谁?还真是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是啊,她红粉面,石榴裙,摇着头上的白玉簪,艳丽逼人。而我呢,披头散发,衣衫褴褛,面色惨淡,双脚血迹斑斑,形如乞丐。以这样狼狈的姿态立在我的良人与情敌面前,我怒火中烧,却又无地自容。
“这是崔紫云。”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几个字。
我凄然一笑,道:“不错,我还是崔紫云。你呢,你还是我的杜紫薇吗?”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我说:“张姑娘,请你放开他。我是他的未婚妻,十日前我们订了亲。这根金簪是他给我的聘礼。”
张好好倒退一步,掩住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双秋水眸中很快泪水盈盈,不等他开口,便转身飞奔而去。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唇瓣扇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唤了声“好好”,便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然后蹲下身,用胳膊牢牢地抱住了自己。
杜郎,你说过,要我等你十年,可为什么,还不到十天,你已另有所欢?我抛弃一切,跋山涉水地来寻你,为什么换来的却是你的负心寡义?究竟是我所托非人,还是你根本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真心?
杜顗站在一旁看着我,目光怜悯。他说:“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说:“不,你只是遇到他,太迟了而已。”
夏日炎炎,我却只觉得浑身发冷,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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