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思玉倾城

　　王灵也算出身望族，虽然跟那些京城大户没法比，但在那个小地方他们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王灵的父亲王瑾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好赌博、好酒色，每日过着声色犬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惹是生非的生活。
　　王灵的母亲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虽谈不上大家闺秀，但也能识文断字，举止谈吐更是绝非当地那些小家碧玉能企及的。她的情郎是当地有名的才子，虽说在当地才子并不受人尊重，但贵在二人情投意合。
　　本来他们会是非常幸福的一对夫妻，可婚礼前夕王瑾设计害死了秀才，将人强娶了过来。
　　王氏的父亲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老人，即使原配夫人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他也不曾续娶，连侍妾都不曾有过。女儿原来看好的秀才他也很喜欢，况且都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巴掌大的地方，谁不知道谁啊，王氏的父亲更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王家在当地很有势力，这从王瑾勾搭官府硬说说秀才写反诗图谋造反从而害死秀才便可略窥一二。此时故技重施，随便找个罪名给王氏的父亲下狱绝非难事。无奈之下，王氏只好同意给王瑾做妾，从侧门被抬进王家，救了老父。
　　老父虽怨女儿自行允嫁自作主张，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觉对女儿心中有愧，又恨王瑾欺侮女儿，很快便在悲愤交加中离世了。
　　王瑾对王氏着实好了一阵子，与她育有两子，一为王灵，一为王魂。可随着王氏年老色衰且一直对他冷若冰霜同时新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王瑾的目光便转到其他人那里去了。很快，张家的雨小姐出于联姻嫁给王瑾做正室，王瑾便更想不起王氏了。
　　若一直如此还好，反正王灵母子本就不是贪图富贵享乐之人。可随着王灵王魂的成长，他们的容貌出落得愈发俊秀，犹胜王氏当年。
　　若时光可以重来，王灵那日绝不会去家中后花园读书。
　　静谧的下午，白衣少年坐在凉亭中，跟前放了一壶清茗，微微皱起的眉显示了主人显然沉浸在书中。周围花团似锦却生生让少年比下了颜色。何须由花醉人，单此少年，只一瞥便足以让人沉醉。
　　那日恰逢王瑾带着他的莺莺燕燕去后花园游玩，看到不远处的少年所有人都忍不住止住了笑闹，生怕惊扰了他。回过神来，王瑾突然记起自己的长子，派人告诉长子晚上他要在房中设个家宴。
　　王灵去了才知受邀的只有自己，察觉不对想要告退已是不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尽管在多年后提起还是恶心得让人想吐。
　　这件事王灵并未告诉任何人，毕竟母亲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侧室，说了又能如何，徒增母亲困扰而已。王瑾本就臭名昭著，也不在乎多添一个□□亲子的罪名，若有人知晓此事反而让王灵没法做人。
　　可能正是王灵的忍气吞声助长了王瑾的气焰，他时不时便叫王灵去他房中与他欢好。若王灵不去，王瑾便以要□□王魂相挟，王灵为了唯一的弟弟也不得不就范。
　　“这与你恨浮烟宫何干？”楚离插嘴问道，显然对王灵的家事并不感兴趣。
　　见楚离这种反应，王灵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段黑暗的过往一直深埋在心底，王灵需要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楚离是他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以前并没有人那么关注他，有兴趣听他讲他的往事。虽说渴望被倾听，但他并不希望听的人对他的过往刨根问底。昔日的伤口虽已结了痂，但被人硬生生扯开还是会疼。
　　所有这些情绪只在王灵心中飞快闪过，他的语气中却是不露分毫，只淡淡地道：“这个我很快便会说到了。”
　　王瑾的胃口被越养越刁，他已有几次把注意打到王魂头上，为了保护弟弟，王灵有时不得不自荐枕席。
　　王瑾在张雨产下儿子后也未有收敛，终于惹恼了张雨，张雨把王灵兄弟二人送到了浮云宫。
　　“这么说你来浮云宫并非自愿？”楚离有些好奇，王灵以前说的话让他以为王灵是为了躲避嫡母欺压自愿来有吃有住的浮云宫的。
　　“也算是自愿的吧。”王灵出人意料地回答：“那时的我只想脱离和父亲混乱的关系，哪还想这么多。”
　　楚离没再答话，于是王灵接着往下讲。
　　来到浮云宫后，以王灵的容貌自然迅速受到了追捧。浮云宫本无长幼，以道行论排行，故王灵在浮云宫中虽不至于给怀真萧祈玉留下多深的印象，但在下层弟子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王灵利用这小小的威望，把自己的弟弟藏了起来，反正浮云宫弟子众多，也无人有暇理会王魂。为了保护弟弟，有时王灵不得不同时与多人欢好，只求封住知情者的嘴，让他们不把王魂的存在说出去。
　　若仅是这样王灵也不至于对浮云宫恨之入骨，随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王灵恨透浮云宫的主因。
　　先是王瑾那边又出了问题。王瑾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容貌亦属上乘，而王灵的容貌则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绝不是善妒的正室张雨能比的。眼见王瑾又流连于新美人的房中，张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几次设计，终于把王瑾骗至房中给他下了药。张雨本因得偿所愿而窃喜，结果王瑾与她欢好的过程中口口声声喊的都是王灵的名字。这下可惹怒了张雨，她伪造王氏家书一封，骗王灵他生母病危，让他兄弟二人速速回家。
　　适时恰逢春寒料峭，王魂已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收到信时，他还基本处于昏迷状态，这王灵哪还敢带他上路，生怕弟弟受不了旅途劳顿死在途中。托了一个平时与他还算交好的弟子照顾王魂之后，王灵便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他庆幸没带弟弟回来。因为王灵回家的过程可谓九死一生，若非在浮烟宫王灵还算学了一点本事保命，只怕现在他坟上的白杨已有合抱粗了。千辛万苦赶回到家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心弟弟在浮烟宫的安危，便急急想往回赶。可王瑾见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回到家中，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只想拖着他日夜缠绵。要不是在夜间趁王瑾累极熟睡偷跑出来，王灵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浮云宫。
　　可回到浮云宫他看到的是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王魂居然已经死了，而且下身一片狼藉，死时脸上犹带惊恐之色。
　　王灵去质问那个被他托付照顾弟弟的弟子，却得到对方支支吾吾的回答：王魂在哥哥走后两日已开始有些好转，虽然仍是虚弱无法下床，可意识已经清醒。因为给王魂喂饭时他虚弱又可怜的模样太过魅惑，这个弟子一时失控没忍住就把人给……有天他们几个熟识的人在一起喝酒，他几杯马尿下肚嘴上把门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跟人炫耀起自己这几天上了一个绝世尤物。大家不信，纷纷讥讽他想修行想疯了，他受不得别人激他，便把大家领到了王魂藏身的地方……
　　王灵按下愤怒，追问与他一起去欺负弟弟的还有谁。本来那弟子不肯说，被王灵修理一顿后才吐露了实情。王灵愈想愈恼，干脆杀了这些人给弟弟偿命。
　　同时闹出这么多人命可不是小事，这件事最终惊动了萧祈玉。王灵本以为自己的做法天经地义，便是萧祈玉也不会指责，不想萧祈玉却是这样回答他的：“浮云宫只禁同门相残，你弟弟被你这样藏着也不能算我宫中人。”言下之意，显是王灵残杀同门该罚，而那些人□□王魂致死却根本不算什么事。
　　“本来你杀了这么多人按门规当诛，念在你初犯而他们又欺侮你弟弟在前，那便将你关进地牢七日算小惩大诫吧。”王灵清楚地记得当时萧祈玉说的每一个字。
　　关进地牢七日可不是简单的囚禁，被关进那里，不但没吃没喝，而且那里饲养了很多猛兽毒物，被关进去七日基本上一定是有去无回。
　　刚被关进去时，王灵直接找了个地方睡觉，想在睡梦中随便让什么虫兽了结自己的性命。可是在梦中，他梦到了弟弟王魂，王魂在梦中拜托他好好照顾母亲，不要让张雨欺侮了她。
　　他瞬间从梦中惊醒，也不知刚刚只是一个梦还是弟弟显灵。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他运气颇好，在睡梦中只有几个小毒物咬了他，用浮云宫学的功法简单调息便已无碍。他并不想回顾那几天是怎样挺过来的，那几天他表现出的机智、坚韧和勇气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摸清了地宫的构造，在毒物最少且最适合设伏的地方击杀野兽，靠吃生肉和饮兽血过活。
　　饶是如此，他出来的时候也中了剧毒并多处受了重创，幸好浮云宫中医术精湛的大夫有那么几个，否则他此刻也不能活生生地替楚离赶车了。
　　事情虽然过去，但对浮云宫的恨却如同一粒种子，在王灵的心中疯狂生长着，很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楚离听罢撇了撇嘴：“你只怕把对父亲和张雨的恨一块算到了浮云宫头上。”楚离倒是很理解他，因为他自己不也是一样，把对自己当初行为的悔意和对萧祈玉委身别人的醋意一股脑地化作仇恨倾泻在浮烟宫无辜的弟子身上。
　　王灵只用沉默来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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