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如意，如意，爷爷叫我们去习字了，如意？”丹云远远地跑过来，稚嫩的声音里虽有一丝埋怨，却也显得俏皮可爱。

　　只见佳音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隔着双手枕在身后的树干上，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显然没有被点名的人的自觉。

　　“如意，你又在发什么呆，莫不是醒来后脑子糊涂了，每每叫你都好半天不见回应。”丹云抱怨道。

　　佳音一想到自己突然变成如意了，连姓谁名何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蓦然感到无力，对于这如意二字显然还不感冒，总以为听到的这俩字事不关己。轻叹一口气，扶着树干直起身，心里头再次把如意这个名字念叨了百十回，就盼着下一次听到了能反应到是唤的自己。念叨着念叨着，自己还真就觉得如意这名字还不赖，仿佛本身自己就叫如意了。

　　看到如意眼睛骨碌碌地转，却不说话，丹云又有些恼了，顺手把如意嘴里叼着的草揪了下来。“都醒来这么多天了，还这么懒懒散散的，快些去习字了，爷爷为了我们都去了，”说着，丹云的眼圈就红了，“你还这么不争气，袁爷爷看我们可怜便收留了我们，我们更该好好地学习来报答两位爷爷的养育之恩。”

　　如意心思一转，不对啊，这李淳风明明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抛弃了我们并搭上了他那条老命，这丹云怎的总觉得李淳风好呢？随后一想，也是，古人的想法总是忠孝为先，丹云又是李淳风一手带大的，自然感情深厚，我这个后来的“如意”或许对李淳风没什么好感可言，但对丹云来说，他却是我俩唯一的亲人了。这么想着，如意又觉得这样的丹云实在可爱，站起身来，看着丹云粉嫩嫩的小脸蛋，忍不住轻轻揪了一把，笑道：“既然咱们的丹云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今后可是要用功读书习武喽。”

　　丹云被如意这么一叫，竟羞红了脸，嗔道：“手那么脏，不要摸人家的脸，你能一改这身痞气，好好地用功，做姐姐的我自然要烧高香了。还有啊，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姐姐，总是这么‘丹云’地叫，仔细外人听到了说咱们没礼数。”

　　“知道啦，丹云大小姐。”

　　还不及丹云再发表第二通言论，如意就跑没影了，只留丹云在后边恼羞成怒地直跺脚。

　　重新变回儿童好处总是有的，比如可以以小卖小，再比如这脑子真好使，什么都能记得牢，学东西快得要命，加上如意原本在现代就已经成熟了的思想，现在学什么都一点就透，余下来的时间就全都花在磨洋工上了。

　　这不，才学了没几天，繁体字就认得差不多了，也能写出不少，袁天罡便决定让她们及早摆脱“幼儿园”。

　　这老头也是说做就做的，想到丹云和如意身份特殊，不能送到外头学习，便把在成都老家的孙子接来亲自指导两姐妹的功课。如意禁不住想，这老头也真图省事，教过孙子的便懒得再教我们一遍，反倒让他的孙子来教我们，啧啧，精的跟猴似的，生怕我们打扰了他逍遥物外。如意很是怀疑自己不想学阴阳术数是否正中了这袁老头的下怀。孙子代爷爷教便教吧，反正如意也没想着能学成个古代人，逢人遇事便吟个诗作个对的。这么想着，如意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若问如意为何沾沾自喜，自然是因为袁天罡的这个孙子——袁承绍。这个小伙子年轻俊朗，十四五岁的样子，起初如意根本不相信古时候的男孩子能如何早熟，十来岁就娶妻生子，见过了这袁承绍，便什么都信了，不禁心中默想，看来这书上说的皇帝如何少年有为，也未必就是溜须拍马之人的笔墨了。

　　袁承绍一见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只是衣裳颜色不同，五官、身材竟如出一辙，但承绍自
　　然也是个聪明人，只一看两人的眼睛，便什么都分明了，红衣小丫头的眼神总是乖巧的，而绿衣小丫头的眼睛总是滴溜溜转，很是灵动，少年袁承绍就这么一眼被这双透着灵气的眼睛折服了，暗叹道：“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袁承绍先是看着红衣小丫头，道：“想必这位是单丹云姑娘吧。”丹云闻言，一脸娇羞地低垂着头。

　　袁承绍又转过头对着绿衣小丫头微笑：“这位妹妹就是单如意姑娘了吧。”

　　如意一听，不乐意了，到了我就专程加上“妹妹”两个字，想来我实际还比你大上不少，如今虎落平阳竟沦落为这种小少年的“妹妹”了。眼珠又是一转，如意启唇：“不自报家门便随意道出姑娘家芳名，实非君子所为。”如意起了捉弄一下这小少年的心思。

　　只见这袁承绍不急也不恼，竟笑得更明显了，深深一揖：“是在下莽撞了，唐突了佳人，在下袁承绍，多有得罪，还望如意姑娘海涵。”

　　如意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身旁的丹云也悄悄地拉她的袖口，眉头微皱，示意她不要胡作非为，嘴里嗔怪道：“如意，不得无礼。”随后又转过头向袁承绍福了福身，“袁公子见笑了，如意总是这么顽皮。”

　　两个人一唱一和，这下倒轮到如意不自在了，她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又何时摆过这种架势啊，不自然地就摆出一副见到外星人的表情，搞得袁承绍笑意更浓了，眼睛只是盯着如意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下如意更不乐意了，摆了个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却不想一个孩童的身姿配上这样一副神情，更好似在撒娇。袁承绍被这眼神瞪得只一愣，更是放声大笑起来，对眼前这个绿衣服的小妹妹越发生出一种宠爱的感觉：“如意姑娘向来是这样有趣的人吗？”

　　一旁，丹云痛心疾首地一副有妹如此实乃家门不幸状，而如意却像点着了的炮竹：“有那么好笑吗？也不怕闪了腰。”

　　袁承绍闻言倒是收敛了点，道：“倒是我失礼了，还望二位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比你们大，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叫声大哥吧。”

　　如意立刻给这个小子带了个“道貌岸然”的帽子，实在受不了丹云和袁承绍，一个装小大人，一个假正经，也总是看不惯丹云一副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孩子，竟失了童趣。
　　还好这样令如意不自在的情景也没持续多久，袁承绍也终于止住了笑声，只是眼光又把如意打量了一周。

　　一上来，袁承绍便要教这对小姐妹花《千字文》，如意一听就烦了，《千字文》是孩童用来识字的启蒙书，她二人早就学过了。刚刚撇过头想去拉拢丹云这个同盟，却不想丹云一脸崇拜地看着袁承绍。古代的孩子比现代的还早熟，这么想着，如意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动作却被袁承绍看在眼里了。“如意不喜欢学这《千字文》吗？”袁承绍问。

　　“我们学《千字文》不就是为了识字吗？既然我两人都识得，为什么不学点我们不会的呢？”如意反问道。

　　袁承绍一想也对，便拿出《孝经》来，如意的头瞬间就大了。怎的这个袁承绍这般孺子不可教也，还以为袁天罡的子嗣即便不是什么仙风道骨也总得有点魏晋遗风吧，而今看来竟是个老学究，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相。

　　“停停停，”如意想到了便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这么糟蹋我的智商啊。”

　　“什么智商？”袁承绍倒是勤学好问。

　　如意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智商就是说我很聪明。这种东西，我们早就学过了。”

　　袁承绍看她的眼神越发探究了，眼前这个如意，怎么看怎么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

　　如意看着袁承绍眼中的探究，生怕他揪出自己的老底，赶忙改口：“你也知道我和丹云两个人是孤儿了，前不久养育我们长大的爷爷也过世了，讲什么《孝经》，我们即便是想要孝顺，也早已子欲养而亲不待了。你这不是故意惹得我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娃伤心吗？”

　　言罢，如意就用右胳膊挡着眼睛开始嘤嘤地哭泣，左手迅速在口中沾了口水往眼下点。惹得一旁原想安慰她的丹云也红了眼圈，跟着哭了起来。

　　袁承绍一下就头大了，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手欠，竟然拿出本《孝经》来。他一个男孩，哪里哄过这般小的丫头，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好，又舍不得这么灵动的女娃在自己手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只得到：“是我考虑不周，姑娘想学什么，自己挑，挑到了我会的，我就教，若是我不会，我就跟着姑娘们一起学习了。”

　　这下倒轮到如意为难了，眼睛滴溜溜转，在自己有限的学问中搜肠刮肚。既然自己是为了在武后登基的基础上保全李家人，还是多懂点历史比较好吧，遇到什么状况还可以借鉴一下，学史明智嘛，随即开口：“我要学《史记》。”

　　袁承绍一听，这哪里像是一般女孩子家要学的东西呢，眼前这有双灵动的眼的小家伙还有颗揣摩不透的心：“为什么想学《史记》呢？”

　　如意张口便答：“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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