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别过贺敏，如意感觉糟透了，她从来没有这种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的感觉，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间。虽然天色尚早，也没了继续跟踪薛绍的心思。

　　来长安有些日子了，如意还没有好好逛逛这里的茶馆酒肆，这个时代的消遣太少了，听听曲品品茶，下下饭馆逛逛青楼，如意还一件都没做过。

　　前面不远处就有个茶馆，装潢颇有品味，通体竹制，在这不生长竹子的北方，别出心裁，想来东家也是个追求魏晋遗风的儒雅之士，应了一句老话，无竹使人俗。

　　如意笑笑走了进去，小二热情地迎接二位，去了二楼临窗处。对于茶，如意没什么研究，倒是听曲听得不亦乐乎，那卖艺的是个姑娘，一边抚琴一边唱曲，此时唱的正是昭君出塞，与弹得琵琶倒也交相辉映，嗓音也细嫩可人。只听卖唱姑娘依依呀呀唱到末了，“父兮母兮，道且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歌女声音一停，只听邻桌的一位年轻公子就开口了：“汉道方全胜，朝廷足武臣。何须薄命妾，辛苦事和亲？”

　　这诗如意听起来有些耳熟，不过这位公子倒是颇具胆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这番言论，不禁侧目。

　　听了这位公子的话，众人褒贬不一，与他攀谈的人也愈发多了，从他们的对话中，如意得知此人名叫东方虬。

　　如果如意没有记错，东方虬正是武周时期的左史，为人正直，反对和亲。眼下，正是吐蕃派使者前来求婚，点名要迎娶太平公主，为此，天皇天后不惜为公主修建太平观让她出家为道，可见二人对太平视若珍宝。而这个东方虬，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首诗才赢得了武后的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只怕此时，朝堂上支持和亲的声浪还大，但武后又有极重的女权思想，这东方虬，怕是正中下怀了，这种攀关系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意当然不能错过。

　　到底是出门有些时日了，对于和什么样的人如何攀谈，如意也略窥门路，很快便与东方虬称兄道弟，东方虬是个文人，看到如意见识颇丰，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也对她刮目相看，二人相谈甚欢。

　　正交谈着，如意瞥见楼下街道上一个女子险险就要被迎面驶来的一辆豪华马车撞上，如意不假思索就飞身下楼，拉了那女子一把，一个使劲，把她带入怀中，避开了危险。女子显然已成年，比如意高了小半头，如意抱着她，显得有些怪异。

　　尽管如此，看见这一幕的人，也是叫好声不断，这叫好声更是涨了如意的士气，对着那华丽马车张口就来：“坐得倒是宝马雕车，过去了却是，啧啧啧，臭气熏天。草菅人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边说着，如意一边做着用手扇风躲避臭气的动作。

　　这动作显然刺激到了车中人，家仆作势要上前教训如意，没想到如意安置妥当了受惊的姑娘，左躲右闪的，家仆根本奈何不了她。

　　车中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显和薛绍。

　　武后正为太平公主的事情发愁，想着赶快为公主找个如意郎君才是正事，这不，薛绍美名远扬，正是个合适的人选。

　　李贤刚刚被废太子，虽然李旦比李显要小一些，太子的位子很有可能落在李显头上，但此时不容有差，李显想着能拉近了薛绍，促成他与太平的姻缘，定能为太子之位增加筹码。

　　此时，却碰到了有人拦车，李显心想，不就是因为差点撞上个女人吗，那姑娘置于的吗，也不看看这车是谁的。一边想着，李显一边掀开帘子往外面瞅，打算让下人给她点钱赶紧打发了。

　　薛绍坐在李显的车中，也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他听说李显想促成他和公主的婚事，心里也有些不赞许，但皇命难为，如果真是天皇天后下了旨意，他也不能抗旨不从。心正烦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吵闹，顺着李显掀开的帘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天天跟踪他的小姑娘吗？她这又是干什么？

　　看到这姑娘倒是个路见不平的，说起话来也像是不慕权贵，怎么之前总跟踪自己呢？莫非有难言之隐？

　　李显见到如意闹事，正要吩咐家仆不要客气地拿下如意，薛绍出手制止道：“请王爷高抬贵手，这个姑娘是薛某的一位故人，这恐怕是个误会。”

　　李显听到他这话，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这次找薛绍，就是为了寻找同盟的，这个薄面还是不得不卖的。

　　待到下了马车看清了来人，李显才庆幸没有下手伤害这个小姑娘，这姑娘长得居然跟宫里那位新宠一模一样！若非知晓皇宫不是她这样轻易能出的，李显真会以为面前这位便是丹云了。

　　袁承绍和东方虬也已经从楼上下来了，皇子可能不是寻常百姓能够见到的，此时见到了也就摸不清对方是谁，但薛绍这种美名远扬的公子，实在是家喻户晓，薛父又是城阳公主的驸马，薛绍也算是皇亲国戚里响当当的人物了。

　　东方虬见过如意的伸手，越发对这个姑娘另眼相看，这个场面下，倒是拿她当自家小妹了，一边劝她不要多闹一边向迎面走来的两位公子道歉。

　　如意本见薛绍从车中走下来，就只觉得不是冤家不聚头，岂料，更令如意措手不及的是，薛绍竟然朝着她笑了笑，转身对身边的李显道：“李公子，这位小姑娘本是我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今天特从我这里许了假回家省亲，没想到在这里冲撞了李公子。”

　　向李显解释完，薛绍又回过头来对如意使眼色：“还不快跟李公子赔不是。”

　　如意倒也机灵，看了薛绍的眼色虽摸不清他要干什么，但总不能是害自己，她一个小丫头，一穷二白，薛绍实在没什么好图她的，这么想着，倒也痛快地跟李显道了歉：“李公子，适才是奴家冒犯了，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

　　薛绍跟如意一唱一和的，李显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应付了两句，打发她走了。

　　末了，薛绍也不忘把戏做足，嘱咐如意省亲后赶快回府，如意虽知不过是句场面话，但凭着这句话跟薛绍扯上关系总是好的。

　　送走了薛绍一行人，东方虬这才回过神来，道：“姑娘是薛府的丫鬟？”

　　“那倒不是，不过是薛公子为了替我解围的一句场面话，我跟薛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凑巧他也没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我罢了。”

　　此时，如意哪里还有心思跟东方虬多加寒暄，做了别就急急赶到薛府，求见薛绍。

　　薛绍这次倒是没有多加阻拦了。

　　在家仆的带领下，拐了几拐，便到了正堂，薛绍正端坐堂中。就在如意还在组织语言的时候，薛绍先打破了僵局：“我见姑娘先前跟踪于我，但今日却见姑娘不是贪婪虚荣之辈，我既救了姑娘，姑娘此时又巴巴地来到薛府，可还有何事？”

　　“如果我猜的没错，此时，公子是有麻烦了吧。”

　　“哦？此话怎讲。”薛绍也起了好奇心。

　　“薛府若想要太平，薛绍你只怕就不得不多个太平了。”

　　如意话说得隐晦，但薛绍怎么也是个聪明人，笑罢，也不多加隐瞒，道：“姑娘倒是明察秋毫，那姑娘觉得此事该如何。”

　　如意显然没有料到薛绍会征求她的意见，只得道：“我倒没什么高招，我只知道，最后你二人必然会成事罢了。你也是明白的，这事，天不遂人意，你该怎么办就只能怎么办。”

　　听了如意这样说，薛绍叹了口气，道：“姑娘所言，薛某自然也是知晓的，只不过心里顺不过这口气。”

　　“公子这话可别这么说，你们日后总是要同个屋檐下的，此话若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怕是要渲染利用一番，于公子不益了。再说了，兴许你好生观察下，两个人便有了感情，这顺水推舟总好过逆流而上。这事由不得您愿意不愿意，既然知道结果如此，不如顺了天意，还能为薛府争片好天地。”

　　“好个好天地，”听了如意的话，薛绍也明白这事板上钉钉了，也死了心，道，“姑娘前几日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要薛某帮忙？”

　　见薛绍转了话锋，如意也在寻思着这事该怎么说。“却是有事需要薛公子帮忙，”说到这，如意一顿，“公子可知近来皇后娘娘的新宠，那个姑娘叫丹云，与我是孪生姐妹，我们先前走丢了，等我赶到长安，她已经进宫了。”

　　“姑娘这可是想要进宫？”薛绍听了如意的话，觉得送眼前的姑娘进宫，有万般不妥，先不说送个大活人进宫有多么难，就说那宫里如何吃人不吐骨头他总是知道的，这么个心思机敏的妙人儿，送进宫中，他也觉得是害了她。想到这，薛绍才觉得跟这姑娘相谈甚欢，竟然至此还不知对方姓谁名何，又道：“看我，这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都交谈这半天了。”

　　如意笑笑，道：“公子多虑了，我叫如意，与宫中的丹云同姓单，我倒不是想进宫，我只是希望公子能有办法让丹云出宫，我两姐妹也好叙上一叙。”

　　“这……”薛绍显然没有料到，如意刚刚说不要进宫，却抛给他个显然跟送她进宫一样困难的问题给他，“不是我不答应姑娘，这是我实在做不了主，丹云姑娘若要出宫，那得经过皇后娘娘的准许方可。”

　　“我也不是让公子做这种为难的事，我是袁家后人，自然算准了公子如今的难题，假以时日，借着公子的关系，我可以渐渐接触到丹云，到那时我再慢慢劝说丹云与我回老家，远离这是非之地。”

　　一听如意打得是这个主意，薛绍也安了心，一想这姑娘蕙质兰心，小小年纪又身怀武艺，总是能留为己用的，便起了留下她的心思，道：“那姑娘在这段时间里可有去处？若是没有，姑娘可以在我府中先行安顿下，来日再想对策。”

　　听到薛绍如此建议，如意求之不得，笑着道了声谢，这便算是作客薛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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