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前嫌
宛素本以为她的驿馆生活会渐渐步入平静,才松了口气,在花园里打发了一下午时间,晚膳后躺在软榻上犯困,陌菱却急急忙忙跑进来,素日温柔乖巧的脸上带着慌乱神色:“公主,睿亲王驾到!”
“这么快,不是说后天到么?”她微微诧异,陌菱什么又很不对劲,不巧箫惊墨和杨桓去牢里处理掌柜之事了,她暗叫了声糟糕,赶快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个与她有过节的皇帝候选人,“派人快些告知杨大人与萧公子。”
一个小丫环立即跑了出去,陌菱迅速为她整理了衣裳头发,刚收拾妥当,便听砰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玄衣男子面色不善立于门外。他身后跑来几个侍女,泫然跪地:“王爷,公主已就寝,请您……公主殿下,奴婢拦不住王爷,请公主恕罪……”
睿亲王面无表情扫了眼屋内侍女,众人十分自觉地鱼贯而出,并关好了门。他绕过帷幔,死死盯着宛素。他二十多岁,一身华贵黑袍,袖口和前襟以暗金丝线织就出栩栩如生的龙纹,玉带束腰,身姿高挑挺拔,浑身散着凛然的皇家气度。他的五官硬朗面容冷峻,一双眼眸深似幽井,眸底好似藏着柄宝剑,目光怨毒狠厉如剑芒出鞘,虽然满面风尘,却难掩逼人英气。宛素正想着要怎么跟这人搭讪,他却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将她从软榻上提了起来,修长指节慢慢收拢,神色几近疯狂:“宋宛素,你怎么还不死!”
他手指太过用力,宛素呼吸顿滞,奋力挣扎双手去掰,试图发出一丝呼救去制止他。此时虽性命攸关,不过她也没自乱阵脚,难道这就是那个“老成持重、城府极深”的睿亲王?只是闻名不如见面。就算他们有过节,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死命掐她咽喉,而他语气中的刻骨恨意,却却实实是恨不得立时将她立毙掌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却仍掰不动他一根手指。
不一会儿,宛素大脑就因缺氧而沉闷无比,脚又残着,使不上一点力气。他若再不松手,她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的小命定要再次西去。她咬了咬牙,终于放下顾虑,抬起唯一能动的双手向他脸上重重扇去,左右开弓,啪啪扇了他七八掌。
睿亲王脸色一沉,铁青了脸道:“找死!”他将宛素狠狠抛到软榻上,一只手紧紧制住她双手,另一只手再次掐住她脖子,喃喃,“宋宛素,你怎么还不死……你去死!”
宛素惊惧交加,拼命将头向前移,一口咬向他虎口。他有多狠,她也就有多狠。鲜血瞬间滚滚落下,她满口腥咸,却依然不松口,死死瞪着他。睿亲王只觉手上一阵剧痛,力道不由弱了些,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宛素呼吸顿畅,顾不得喉咙干呕疼痛,趁着他失神的间隙吼道:“睿亲王要在驿馆里谋杀公主么?驿馆内外守卫数千人,你既踏足此地,不会没有一人看见你来见我吧?你杀我一人容易,可这数千人也岂是你一时片刻能全部灭口的?”
睿亲王本欲再次发怒,听她一吼,不由愣住,宛素趁机从他手里挣脱,抚着自己脖子拼命咳嗽,一边大呼来人,一边踉跄奔到床边一把取出枕下匕首,铮然拨出,心顿时安定许多。
“宋宛素,长进了啊。”睿亲王冷声讥笑,对宛素手中的匕首视若无睹,缓缓走向床边,压低了的声音暗沉如夜,话语又如夜中蓦然取向人咽喉的无情冷箭,“你竟然没死?”
他的声音冰冷残酷,如毒蛇咝咝吞吐着毒芯,她顿时不寒而栗。她脑中闪过一个机灵,冷笑:“原来是你买凶杀人,并指示孙县令嫁祸谢家!”
睿亲王目光里突然有说不出的不屑与冷酷:“本王一向与西州谢家交好,正欲向谢西楼提亲,求娶其千金谢晏华,又岂会做自毁姻缘之举?你一惯看本王与谢家大小姐不顺眼,但也不能什么脏水都往本王头上泼吧?!”
不是他?宛素怔住,可看他的言行举止好像公主遇刺就是他所为。刚被他狠命掐过的脖子钻心的痛,她下意识去捂,脑海里却闪出一些画面,心突然就凉了下来,若有深意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恨不得现在让我再死一次?”
“没有得罪?”睿亲王一手指向她,失声大笑起来,应该是顾忌什么,向她走了两大步又硬生生顿住脚,眼里盛满疯狂恨意与深沉伤痛,“宋宛素,你好意思说沉璧不是你害死的?沉璧死了,你却没死!都怪本王当时逞一时之快,没有听长风之劝将你毁尸灭迹,现在当真是后患无穷!”
宛素瞬间石化了,不仅仅是从睿亲王口中证实了她的猜测,这具身体的主人宋宛素的确死于非命,而凶手竟然是她的表哥睿亲王,这更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说沉璧喜欢吃冰糖葫芦,那个人有沉璧的镜子,那个人为沉璧伤怀。面对盛怒的睿亲王,她突然觉得心静了下来,没有了惧意,竟还能特别冷静地试探:“你想怎样?”
他低声讥笑,眉宇间竟起了丝萧瑟之意,有些颓然,答非所问,“我竟然会输给你。宋宛素,你想怎样?”
宛素倒不理他有些神经质的自语,脑子飞速运转,权衡利弊。睿亲王应也知杨桓呈报回京的密函内容,她几次遇害,都已被她嫁祸到夏国头上,一切早已成定局,兹事体大,她很清楚明惠帝及夏国知道真相的后果,不仅她欺君犯上祸及自身,睿亲王必逃不过。他捏住她的软肋,才堂而皇之入驿馆欺她。可换言之,睿亲王想顺利地座上皇位,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把她逼得做出玉石俱焚之举。他同样有把柄在她手中。从这个角度上看,他们还算得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其实王爷这次来是做说客的,而不是来当钦差的。”宛素一手将匕首扔在床上,一手捂着肿了起来的脖子了然浅笑,“王爷该庆幸自己刚没一把捏断我的脖子,否则您就真的输的一败涂地了。”
仿佛戳中了心思,睿亲王脸色微变,警惕道:“你想玩什么花样?”
“说句你不信的,我不喜欢你了,也不恨你了。我现在算是想开了,以前的十八年都是白活了,看走了眼,喜欢错了人。你说害死沉璧,可你也差一点将我掐死,啊不,是差二次,一次一点……”宛素满面感慨,故作幡然悔悟,眼光留意着睿亲王的反应。
睿亲王目中飞快闪过丝诧异,微皱的眉宇间再次涌现疑惑之色,冷冷重复:“可是她死了,你却没死。”
怎么这么固执着!宛素恨不得告诉他真的宋宛素已经被他掐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她沈宛素!她还是稳住情绪,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话跟你说吧,自从一个月前被你差点掐死后,我对你心灰意冷,想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你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苦苦单恋你呢?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带来任何困扰。熙国上下谁都知道,你将来是要当明惠帝的,如果这让皇上知道是你堂堂睿亲王因私愤意欲杀害和亲公主,我想后果怎样,你一定比谁都清楚。”
睿亲王目色暗沉,眼波深处的那柄剑光芒吞吐,一字字道:“你威胁我?”
宛素昂首直视他双眸,毫不示弱:“没有!你知道杨大人呈报回京的密函内容,你也应该能猜出我是怎样想的!”
睿亲王微哂:“息事宁人?为箫惊墨?”
她的心也被他犀利的话语戳了下,看来有不少人已知箫惊墨和她的关系。跟聪明说话就是省力,宛素果断道:“是!”
睿亲王不再说话,寒潭似的双眸紧盯着她,目光锋利如刀,她只觉如被泼了盆雪水般心底彻寒。他唇角微微勾起,再次哂笑:“别以为本王不知你与箫惊墨是怎样的人,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睿亲王以政绩起家,位高权重,深信的是狡兔三窟,被她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灭口之心,那才算是怪事。她不气馁,耐着心思恩威并济:“你该谢惊墨才对,如果没有他,我只想和你鱼死网破。算日子密函估计也就快到帝都了,我已没有回头路,你信与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不怕你了,只要我一死,他就会向皇上上报我遇刺真相。如果你不介意后果,只管放马过来,就算玉石俱焚我也奉陪到底!”
睿亲王面沉如夜,良久后竟失笑起来,似是听了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箫惊墨曾为你自杀你都不动一丝恻隐之心,又怎会为他而活?莫不是被本王掐的神志不清了?”
“不是对你说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么?”宛素狠狠瞪了他一眼,“有花堪折直须折,不如怜取眼前人。我在一个坑里狠狠栽过一回,哪能还不长记性再往里跳?我现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以前就没能想开呢,非得等到要去和亲,要死过一次,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该珍惜的。可笑的是,我和他手里剩下的日子少之又少。”
“真的?”睿亲王开始上钩。
宛素十分诚挚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过我倦了,不想再折腾了,这些你信与不信,问问杨大人便知。他现在恨不得我离惊墨远点,最好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待见他。”
睿亲王亦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无畏,神色沉静,却被不像是在开玩笑,然他却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他已走错一步棋,现在是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他清晰意识到这代价之沉重足以断送他多年谋划甚至性命!他估摸着杨桓已得知他提前到达驿馆,很快便会过来拜见,这边情况如何,作会和亲使的杨桓自会向他一一客观详细交接,省得再入了眼前这个的圈套。
他很快作了决定,悠悠道:“听说箫惊墨失忆了,却独独记得你,果真是一往情深。”他此时脸上的笑和谢晏华这样说时同样的欠揍。
“幸好他记得我,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宛素接着他的话,顺便露出丝忧伤的笑。
睿亲王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目光暗沉如海,藏于眼波深处的那把剑又吞吐锋芒,冷厉无匹。宛素只觉一阵压迫感骤然袭来,暗自定了定神,横了他一眼,正欲开口说话,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桓的声音须臾即至:“微臣杨桓外出查案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睿亲王神色一敛,目无表情看了宛素最后一眼,开门离去。他渐行渐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温和而稳重:“杨大人不必自责,是本王听闻公主已寻到,所以连夜赶来探望公主……”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宛素猛一松懈下来,顿时头重脚轻啪一下子跌到床上。她将头埋在锦被中,抚摸着已肿起来的脖子,任由一月前城外树木里和死亡擦肩时的恐惧与无望在身体里呼啸作响。
插入书签
努力写文,每天都更………………可就是木人看,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