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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病与药(下)
李简天生一副薄唇。常有人说,生有这样的嘴唇,主人定是寡淡薄情。如今李简就这样转过头,冷冰冰笑了起来,抿紧的嘴唇轻轻翕合:“不自量力!”
他心中剧痛,遽然睁大了双眼,满面冷汗地自梦中惊醒。粗喘着坐起身,目光飞速地扫过这个空空荡荡的宫室。幸好,照顾他起居饮食,寡言而枯瘦的老宫人并不在他身旁。
他不记得梦中可曾唤过李简名字,无论是咬牙切齿,还是留恋不舍,这两个字似乎都不应该从他的口中说出。一个疯子,自然应该忘却前尘,全无烦恼。
这座宫室唤作忘机殿,他重伤之后被带到了这里,昏睡了几日方才醒来。他自幼长于墨羽宫中,熟悉每一处亭台楼榭、宫室殿堂。不消片刻,便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李简为何将自己安置在忘机殿?人能忘机,鸟即不疑;人机一动,鸟即远离。事到如今,李简难道还是希望他能祛除巧诈之心、贪婪之念?不栖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即扯下身上的布带伤药,推开上前阻止的宫人,赤着脚奔入殿外竹林。
他嬉笑不止,眼神狂乱,被人按着手足,由宫中御医诊治。那老儿苦着面孔,几乎将下颌长须捋下一绺来。半响,才斟酌着对端坐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断挣动的李简道:“这……叛臣,怕是得了急痛迷心之症。”
李简闻言,眼中掠过一丝阴鸷之色,随后波澜不惊地自语道:“迷心症?”不栖迎着他复杂目光,笑得愈发放肆恣狂。
或许是认为他已经沦为失去心智的癫狂之人,李简竟没有追究他的通敌害国之罪,只将他安置在忘机殿,偶尔前来,却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疯癫丑态。不栖有时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有时却心生绝望,恨不能有一盏毒酒、一根白绫的痛快。
不栖摇摇晃晃下了床,却见照看他的万氏抱着一捧茅草走了进来。她这几日正编结蓑衣,已经编成大半,怕是趁着不栖熟睡,去荒僻之处采了茅草而回。万氏见他愣愣地看着怀中长草,便抽出几根递给他把玩。
不栖颓然地坐在地上,将茅草放在自己膝上,正垂头注目,却有一只手自他身旁伸出,拿了一根捏在指间。修长的手指将那碧绿草梗弯曲折叠,片刻便折出了一只蚱蜢。
右手被人握住,展开。那只须足俱全,宛然若生的草蚱蜢,被轻轻地放在了手心之中。不栖死死咬紧了牙关,却不敢抬起头,只怕目光与那人相接。谁知那人竟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如何编这草蚱蜢,还是你教给本王的。”
不栖的心好似抵着利刃搏动,锐痛不止,片刻功夫便已汗湿鬓发。眼看便要难以掩饰手指颤抖,他左手猛地抓起那蚱蜢,送到口中,拼力撕咬。
草蚱蜢被扯得粉碎,而他也被那人掀倒于地,避无可避地直面那张冷淡面孔。草叶边缘锋利,只一瞬便将他下唇划出了一道伤口。
李简眸光深邃,中有怒意涌动,却在看见他口唇血痕时,露出一点恍惚之色,随后便渐渐平静下来。又强自平复了呼吸,沉声道:“你,真的疯了么?”
不栖忍不住嘻嘻而笑,眼中却愈加酸涩。他早已疯了,自十七岁察觉自己对王座之上的李简那份僭越且阴暗的心思之时,他便已经疯了,却不知何时才得清醒。
李简突然松开对他的钳制,缓缓站起身,冷冷垂眼的样子却也有动人之处。不栖只好别开眼,自廊间向外看去。殿外天高云淡,草木葱茏。远远地传来年轻宫人嬉笑玩闹之声。
李简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即便你又在做戏,那又如何?此处没有牢笼,更无铁索,却是你逃不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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