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

　　“你是谁呢？”手腕还是被他紧紧握住，抬起脸来对上的是他迷蒙游离的双眼，又一声低低切切的叹息，“你倒底是谁呢？”
　　“你喝醉了。”她很冷静地看着他，那一向淡漠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辉。
　　“喝醉？”他反问道，喉咙里发出一声沉沉的笑声，似在感叹也似在讥讽，忽得手上一紧，他的口气重重地喷在她的头顶上，有些恶狠狠地，“我是在问你是深蓝，还是林夕沐！！”
　　她定神看他好一会，深深地望进他眼底，好似自己也要确定在他眼里的那个面孔到底是谁。
　　“我是林夕沐。”最后她说。
　　她看着他眼里的火热一点点地减弱，熄灭，冰冷下去。
　　“深蓝是我一辈子都保护的女人，而林夕沐会是我永远的敌人！”
　　那麽，你还会是谁？！
　　他的眼睛就那样死死地盯住她，生怕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但绝望还是从他眼底慢慢浅浮上来。
　　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渐渐地变轻，最后终于放开。那里原本因痛楚带来的一点灼热也因为寒冷空气的突然侵入而变得冰冷异常。
　　他缓缓的背过身去。
　　静默
　　长长的静默
　　让她足以让所有的回忆一起涌进她的眼睛，不堪承载，直到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溢出……
　　林夕沐在很多年后的记忆还会定格在那一刻，好像他还在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地方，只是真的伸出手去抓住的却是一手冰冷。
　　“林夕沐，你真是好样的。”他的声线居然是出奇地平静的，没有起伏，没有了爱或恨，也没有了喜或悲，只剩下淡淡然、无力般的，却仍像一种缓慢却致命的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入到她的心脏去。
　　“第一次你要非虞城神木我可以给你，第二次你要我替你保住当年血洗武林的两大魔头我也能做到，只是——你以为你永远都可以对我予取予求吗？”

　　非虞城牢房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呢。
　　林夕沐有些自嘲的挑了挑嘴角，这间牢房就像是一直为她预备着的，三年后她还是又回来了。
　　外面不停传来爆竹的燃放声，夹杂着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抬头望向这间昏暗狭小牢房仅有的一扇小窗，居然也被映红天空的光亮照了满眼的流光溢彩。
　　这是她有生以来知道的第二个正月十五了呢。
　　一样的非虞城繁华依旧，喧闹声不绝。想必是大街小巷里也早已摆满了花灯，挤满了人，还有那条清澈绵长的护城河上也应该飘满了许愿的小船了。
　　玉人和月摘梅花。
　　她是这样写的吧，那时他就站在她的身边，也是这样的烟花，也是这样喧闹，但望进自己眼里的何止是满天的花火灿烂？
　　手指微绻进手心，竟然是冰凉透心的。
　　她将他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人，他又何尝不是把林夕沐变成了一个傻瓜！

　　万籁归寂的时刻。
　　夜，深沉如一潭死水，唯有夜空的几点星光还衬出它的一抹生机来。
　　耳边有风拂过柳叶的声音，已经是春天了麽？
　　非虞城的春天她没有机会领教，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她被关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或者更久，她并不知道。
　　身后有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她不必睁开眼睛，也不必用耳朵倾听，清冷的空气里满满的是他的气息……
　　再赌一把，如何？
　　她淡淡的挑高嘴角，映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
　　铁锁链被打开，接着是牢门开启的声音。
　　“你找我？”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低着头，整张脸隐藏在昏黄灯光下的阴影里，“生或死，我想要自由。”
　　她听见他的冷笑声，“你已经不能随心所欲了，不是吗？”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我知道我不能。”
　　挥袖间，深藏在衣袖中的短匕出了鞘飞向自己的颈项，但也在一瞬间被背后挥来的手臂扫开，她翻身跃起到他身后，迅速飞出指尖将他定在原地。
　　她似乎松了口气，但又立即呆怔在原处 ，她看见他刚才挥开她刀刃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正血流不止…….
　　心还是被扯了一下。
　　她慢慢地绕到他身前，低着头，将布条一点一点地缠上他的手臂，最后，轻柔地打上一个结。
　　他看她，一直看着她。眼睛里的懊恼渐渐冷却下来，只剩下无力，仿佛就连悲伤，怨恼那样的力气也是没有了。
　　“忘了吗，林夕沐？这是第二次了，我竟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你要嘲笑我吗？”
　　她缓缓地倒退两步，有些站不稳。
　　不是你愚昧，而是林夕沐太忘恩负义。
　　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来，一颗含进自己嘴里，一颗送到他嘴边。
　　没有任何犹豫，他径直吞下，眼睛很沉默地如一谭死水，凝固成冰。
　　就算是她给他毒药，他也是会吃下去的。
　　林夕沐闭了闭眼，“何苦，它叫何苦。”
　　自己很多年前练就的毒药在这一刻也有了名字。
　　何苦，它就叫何苦。
　　它可以是一种毒药也可以不是。
　　是不是全在于人自身，就像痛苦，你选择记忆那麽痛苦对于你就是一种毒，如果你选择忘记，那麽，即便它仍存在于你体内，也对你却起不了任何作用。何苦之于林夕沐，思念是它的毒引，忘记是最好的根治之法。
　　我在赌，赌林夕沐这种毒是有一天在你体内消失无踪还是永远地存在下去。
　　你会痛，在它毒发的时候，那是固执的代价。
　　只是看我们谁会痛得更久，会是我，可能还是会是你。
　　“我只是想看我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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