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诺斯岛谋杀案

作者:琉璃蓝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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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丑闻


      美神阿芙罗蒂忒与军神阿瑞斯的偷情,经由无所不见的太阳神赫利俄斯好心告知,终于被阿芙罗蒂忒的丈夫,火神赫淮斯托斯知晓。
      于是就闹出了那一场著名的抓奸戏码。

      “可我还是不解气!而且他们居然全都在笑我!”
      睡神的洞穴中,赫淮斯托斯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从你娶了阿芙罗蒂忒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在等着看这个笑话了。”
      修普诺斯的话语平缓而冷静,似乎并没有太多同情的意思。不过他至少没有跟其他诸神一样为这件事发笑。而且他其实本就殊少给人以亲切感,只是一贯对谁都态度温和而已。
      “阿芙罗蒂忒是我的妻子!我们的婚姻是由我的母亲,婚姻之神赫拉亲自见证的!可是她背叛了我!”
      “那算不上背叛。”睡神的语气依旧无甚波澜,“她本来就没有爱过你,又谈何背叛。只能说她没有理会婚姻的契约罢了。”
      “修普诺斯!连你也……”
      “而且你也并没有忠于她。你自己难道也不是到处找情人么。”
      “这不一样!就像宙斯和赫拉……”
      “赫拉只不过是没有渴望再去爱其他人而已。又不是宙斯随意风流,她却理当守贞。”
      “但是大家都这么认为!”
      睡神的神情显得很怠倦,像是不欲再多此多做纠缠。
      “总而言之,你既不爱她,她也并不爱你。你想得到的是美,你已经得到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她是我的。”赫淮斯托斯固执地说,如同任性地紧紧抓住什么不放的孩子。
      “任何人都只属于自己。赫淮斯托斯。”

      送走了仍然处于悲愤之中的赫淮斯托斯,修普诺斯松了口气。空气终于重新变得寂静与阴凉,却还残留着一股硫磺与火星余烬的气息,像火神不甘的怨恨。
      他敞开所有的门扉,让黑暗里刮来的风吹散这些气味。然后他懒懒地坐在桌边,揉着额头,为着火神刚才的嘈杂而略感不适。火神的人缘难道不应该很好么,为什么独独来找他诉苦呢。
      也许是因为众神早已预见到了它的发生,不过当成一个必然的笑谈。只有火神自己仿佛没有意识到,眼瞎耳聋。要等待别人告诉他,才能知道,原来阿芙罗蒂忒早就厌弃他,喜欢了别人。
      当然,也许睡神不过是火神众多倾诉对象中的一个。
      无疑,它将成为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内众神的谈资。并且它已经被歌手们编成曲子,作为人们餐间活跃气氛的快乐小故事,将在人间永久传唱,以各种形式和载体被复现。

      空气有一丝轻微的扰动,变得更凉,残余的火焰气味像一下被闷灭,只余下冰晶那种纯净的冷意。本就幽暗的洞穴显得更加深邃,好像吞噬的虚空。睡神的神情温柔起来。
      “塔纳。”
      他柔声呼唤,站起身走过去,握住虚空中伸出的那只苍白的手,然后揽住随后出现的身体。
      “今天也过来啊。”睡神拥住弟弟,把脸埋入对方发间。“身上也没什么气味,是直接过来的吗。好高兴。”
      “是你总说希望我能来。”
      “是我说的。想要做什么?还是先去洗吗?”
      “嗯。”

      黑暗的衣料披覆在塔纳托斯身上。修普诺斯轻巧地解开那些缠缚,帮弟弟褪下衣物。虽然那衣服其实就是黑暗本身,只要塔纳托斯动念就会消散或穿上。但是修普诺斯喜欢这么做,塔纳托斯就任凭他。
      水寒冷而极清澈,闪现着粼粼微光。塔纳托斯步入其中,修普诺斯弯下腰,掬起水帮他擦洗。
      “今天赫淮斯托斯跑我这里来哭,说那件大家都知道的事。”
      “嗯。”
      “我认为阿芙罗蒂忒不算背叛他,因为本就没有爱过。不存在的东西,谈何毁灭。”修普诺斯替塔纳托斯把头发都往后披,拢成一束,抬起手让晶亮的水倾泻在上面。
      “嗯。”
      “察看这世界,从源头的乌兰诺斯和盖亚起,他们的爱一开始就伴随了太多的诅咒。爱若斯又很无情。永恒的爱这种东西,对于众权势来说也是不存在的吧。”
      “嗯。”
      睡神侧过脸,亲了下弟弟沾满水珠而冰冷的脸颊。
      “不过我会一直爱着你哟。真的,一直都会。”
      “嗯。”
      “所以你也不许去爱别人。我会生气的。”
      “你知道我不会的。”死神的语气平平板板。“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我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你也清楚这一点,又何必担心。”
      修普诺斯的手一僵,好一会儿没动。而塔纳托斯又缺乏对气氛的感知,或者说不在意,也任凭这种尴尬和沉默延续着。见兄长没动静了,他便准备自己洗,却突然被拥住。隔着凉得像冰一样的水,另一具躯体的暖意传递了过来。
      “对不起,塔纳。”修普诺斯的声音闷闷的。“这对你一点也不公平。”
      塔纳托斯看着水中的倒影,散落在自己肩上的金色发丝像细细的光线,折射着清净温柔的光芒。倒影中,他的脸庞平静而略显迷惑。
      “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回过身,睡神看起来似乎确实很忧伤,但他无法理解。
      睡神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庞。
      “因为你只能爱我,别无选择。”
      塔纳托斯微皱起眉,更迷惑了。
      “那你不是应该开心吗?我不明白。难道你希望我去爱别人?”
      “不是这个意思。塔纳。”睡神为弟弟拨去脸颊边紧贴的凌乱发丝。“我希望你有选择和自由意志,像任何一个生命所拥有的权利。我……不想显得像在强迫你。”
      塔纳托斯看着兄长,依旧不能理解。
      “我们本来就不是生物。为什么非要追求和他们一致。而且我们的爱和他们的本质上就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爱是发自灵魂和躯体的生命的力量。对于我来说,是借着你与世界立的约,并籍之感受它。你究竟是哪里不满意呢?”
      睡神叹口气。
      “也许是我想太多,太按照他们的思维来。”他专注地凝视弟弟,那个苍白银色的虚影。“那么,我换种说法好了。塔纳你对我满意吗?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哥哥很奇怪。”塔纳托斯轻轻拥住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我难道对你很坏?”
      “不……我只是太在意你了。”
      塔纳托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你缺乏安全感,担心我不爱你。”
      “也不完全是那样……”
      “哥哥。”塔纳托斯呼唤他,用着亲属的称呼,慎重的口吻。“你要明白一件事。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兴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想要去感受它。而不是反过来,我要了解它只能通过你。”
      睡神温柔地笑了起来,好像灵魂里散发出华彩。他亲吻弟弟的额头和双唇。
      “我明白了。”
      “你明明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感觉,为什么总是这么害怕呢。”
      “是因为太在意了。”修普诺斯继续帮弟弟擦洗身体,“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水珠沿着头发,缓缓滑过塔纳托斯的脸,滴落回水面。
      水很冷,非常冷。勒忒之水,lethe的字面意思是沉默、隐藏、遗忘。它不是用来洁净身体的,而是凝冻他的灵、坚固他的躯体,使他封闭关于本体的感受,隐藏自身的黑暗。就塔纳托斯自己来说,其实并不喜欢这么做,像往自己身上缠绕枷锁。但这是为了在这里而必要的,而且是修普诺斯在做,就好很多。

      “对了。塔纳。我在想,其实你可以不用亲自做那些事的。如果只是为了安抚灵魂的话,叫那些死灵去做也可以。反正性质是一样的,而且他们自己曾经就是人类。”修普诺斯顿了顿,有些烦恼。“但我去跟莫伊莱说,结果她们居然不同意。找了借口说怕它们不那么老实,不好管理,万一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就麻烦了。”
      “她们有她们自己的考虑吧。”
      “但肯定没考虑过你。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在意要保护大地眷属。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了,阿波罗为了阿德墨托斯跑去叫命运女神改他的死运。也不知道莫伊莱们在想什么,居然答应了。”修普诺斯冷笑,“也真是够殷勤。当然,阿德拉斯忒亚(Adrasteia,这里为黑夜女神别名,意为不可避免)当初设立命运,不就是为了帮大地后裔管理那些东西么。他们想要命运做什么,自然是无所不从。不管是要给哪个英雄什么功绩,要让宠爱的人得到什么,乃至逃脱死亡。”
      塔纳托斯察觉到修普诺斯很生气,大概是因为计划没有成功。于是他亲了下对方作为安慰。
      “没事。对我来说这并没有什么。”
      “不过即使对阿德墨托斯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修普诺斯果然平静了些,只是嘴角仍然有着嘲讽的笑意。“谁会愿意为他换命?肯这样做的人必定十分爱他。而阿德墨托斯面对这样爱他的人,会把死亡的命运推出去,换得自己的残生吗?据说因为父母不愿意替他死,已经被他视为仇人。可他自己才是最卑劣的那个,有什么资格去恨别人。最后是他的妻子阿尔克缇斯替他死了吧。这就是所谓的爱啊,可惜阿德墨托斯值不起这个价。而且另一方面,按照血亲复仇的律法,既然是阿德墨托斯害死了阿尔克缇斯,那么阿尔克缇斯的弟弟阿卡斯托斯必定要来向他讨还姐姐的血了。那时候才叫有趣呢。”
      “阿尔克缇斯没有来冥界。”
      修普诺斯有一瞬间的愣住。
      “发生了什么事吗?阿尔克缇斯反悔了?还是阿德墨托斯终于醒悟,决定自己赴死?”
      “不是。是赫拉克勒斯来了,要我交还阿尔克缇斯。”
      修普诺斯一下蹙起了眉,凑过去亲弟弟的嘴唇。
      “怎么回事?我看看。”
      双唇触碰的刹那,他就攫取了那段记忆,立刻知晓了前因后果。
      塔纳托斯瞬间觉得极为不安,仿佛有极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尽管睡神看起来仍然很平静。
      “修,你生气了?”某种狂怒,令塔纳托斯都仿佛受到情绪的感染。不,不仅仅是狂怒,而且夹杂着……喜悦。
      但总的来说,都是一种在睡神身上极罕见的狂暴情绪,摧毁知性的疯狂。
      “哥哥……?”塔纳托斯轻声说。
      修普诺斯仿佛回过神,又立刻平稳下来。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贵金属般冰冷,一种深邃而高深莫测的笑意。
      “原来如此。阿波罗,赫拉克勒斯,阿德墨托斯,阿尔克缇斯。莫伊莱她们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
      “他们自己主动放弃了。”修普诺斯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以一种淡淡的口吻叙述着。“死者不能滞留大地,死者前往冥界不得归来。这是为了保护地上世界不被侵蚀。难道他们以为这是为了冥王哈迪斯的权力和权威?阿波罗大概觉得自己许诺了阿德墨托斯可以替死,又让赫拉克勒斯去解救替死的阿尔克缇斯,非常体现自己的神恩和智慧吧。是的,他做得真的很好,非常好。我都要为他喝彩了。”
      “修……”
      “他们自愿让属于地下的东西来到地上世界。门已经被打开了。原来莫伊莱是这个意思。旧印要他们自己解除,既然这本是为他们而造的。”睡神捧起弟弟的脸,“塔纳。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就任凭他们吧。”

      今晚的修普诺斯格外温柔而缠人,渴求着躯体,以及籍由躯体而接触灵魂。
      其实对于塔纳托斯,乃至对于修普诺斯来说,欲望都并非发自血肉的身体。他们依靠知识而非本能来运作身体。比如即使现在这样十分亲密的接触。对于生命来说,一切反应都十分自然而然。但对于他们来说知性才是令这种对生命的模仿能进行下去的关键。
      修普诺斯的呼吸拂过他的颈项,温热而暧昧。金色发丝有几缕落下来,搭在锁骨上,纤细的触感。睡神身上总有一阵很淡的罂粟花香气,这时候也仿佛浓郁起来,缭绕成一派迷离幻惑。
      塔纳托斯是死物,这具躯体只是表象,好像一幅画。割裂它不会看到骨骼和血,击打它不会留下印记,因为它只是一个幻影,尽管是物质的。但是籍着爱所立的约,他确实能感受到那些。修普诺斯所做的,也能在他身体上显现。
      喘息,情欲的汗水,显现淡薄血色的皮肤,绷紧线条的身体。塔纳托斯尽量迎合着兄长的索取,甜美而沉重。直至躯体被渐渐使用至极限,他感到越来越累,那种想要远离负担的怠倦。
      “要休息了吗?”
      “嗯。”
      塔纳托斯的意识越来越远离清醒世界。即使有些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感觉外面好吵。”他迷迷糊糊地说,却懒于思考。
      “他们那样激怒那个东西,会发生些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吧。”修普诺斯柔和地说,“我想在赫拉答应赫淮斯托斯让他娶阿芙罗蒂忒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是必然。事实上我觉得她那时也就应该知道了。既然她曾经召唤出了提丰,她就同样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本质和后果。那时候她那样恨着赫淮斯托斯给她难堪,也自然会要求复仇女神平息母亲的怒气。”
      睡神的手覆上弟弟的双眼。
      “休息吧。我亲爱的塔纳,这些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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