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非爱

　　顾向南出身大家，顾向南的爷爷曾经参过军打过鬼子是个元老级人物，40几岁才得子爱的不得了，顾向南的父亲顾伟民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20多岁便娶了H城里有名的才女，也就是顾向南的母亲林玉雅。
　　林家在H城是做生意的，论地位自是及不上顾家，但家底雄厚，自古有财便有势有势便得财，倒也算是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顾伟民和林玉雅是一见钟情，当他们站在一起时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顾伟民一身西装风流倜傥，林玉雅一套旗袍风姿卓越。郎才女貌，甚是登对。
　　顾伟民娶了林玉雅没过一年就生了顾向南。大户人家最重视的就是传宗接代，何况是那个得子便是宝的年代，顾家小公子一出生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顾家林家都疼得不得了。顾伟民30多岁的时候便成了是H城的高官，顾家那时在H城简直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上有顾老将军有势有地位，下有林家老丈人有钱有资金。前途一片光明自是显而易见的，想拍顾伟民马屁的人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那时候H城里有一口顺口溜颇为有名 —— 顾少一句好，胜过天上的蟠桃。
　　说得夸张点，顾伟民在H城里简直可以呼风唤雨。
　　但是都说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或许是顾家的风头实在是太盛了，容易招人嫉恨。顾伟民当上H城高官的第一年，林家生意莫名其妙的被人坑了一顿，损失了一大笔钱，那笔钱可以在H城建一栋大厦。接着顾老将军收到上头的批评，说是近几年顾家在H城太过招摇，生活太过腐败，大大有损DANG的宗旨，去除DANG籍剥夺将军头衔。连罪状都未查清楚就莫名的被踢除，顾老将军气的发抖，一怒之下就倒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一年，顾伟民竟然被查出贪污了几千万。在那个年代，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几千万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再加上顾家原本就在风头浪尖，百姓纷纷举报顾家的奢靡要求严惩顾伟民。顾伟民被抓了起来。过了几个月，证实贪污属实被判了终身监狱。顾老将军原本就中风在床，这么一受刺激便去了。
　　树倒猢狲散。这好好的一个家便从此家道中落。
　　顾老夫人也是已逾花甲之年，顾将军已去，儿子也是一生难再相见，顾夫人一念之间便也服了药走了。
　　彼时，顾向南7岁，他只依稀记得原本闹哄哄的一家子只剩下他与母亲孤零零的两个人，他也再也没见过父亲。他经常看到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后来林玉雅带他去很疼他的外公家，竟然被拒在了门外。
　　林玉雅每隔几天都会去一次，最后去的那次，林玉雅带着他跪在了外公门外，他听到母亲哭着喊，“父亲，求求您救救伟民吧！”
　　但最终，外公也没有再出现，而他也再也没有见过他。没过多久他们便接到了父亲在狱中自杀的消息。
　　当时1988年。顾向南8岁。
　　顾向南和母亲无处可去，也再难留在H城。于是与母亲搬到C小镇的老房子生活。C镇的老房子还是几年前顾老将军一家子带着他们来游玩的时候知道的。多年不住的老房子屋顶漏水窗子通风，这样的环境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母亲来说难以接受。再者，小镇生活不像城市车水马龙，有的只是妇女带着方言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高气傲的她简直难以接受和那些文盲妇女过着一样的生活。在顾望南的记忆中，他的童年除了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外便是在母亲无休止的顾影自怜的感叹中度过的。幸好，顾望南天生乐天派，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对不幸的感知度降到最低。然而即使再乐观生活依旧要继续下去，母亲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只能靠着针线活赚一点小钱，但终归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识分子，生活再艰难，母亲还是把顾向南送入小学。
　　那时候的小学不像现在条件设施如此完备，再加上本就是小城镇，所谓的学校也就是几件小平房，几个有高中文化的老师。
　　顾向南很珍惜这难能可贵的学习生涯，在他心中，除了幼时在父亲的羽翼下的那些模糊的记忆之外，这段求知生涯是他童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顾向南的成绩很好，因为母亲对他特别苛刻。母亲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现实的落差命运的挫折把这个温婉的女子逼到了绝境，她几乎有些神经质。晚上吃完晚饭，母亲在桌边做针线活顾向南就在旁边做功课，她总会做着做着停下来发会儿呆突然转头骂顾向南！其实他除了专心做作业没什么都没有干，但母亲总觉得他不用心，接着又会掉眼泪喊着父亲的名字。如此一复一日，虽也难熬却又觉得快乐。只因有书可读有梦可追。其实，学校的校长也来找过顾向南的母亲，让她教书，林玉雅的学历比起这几个教师并不算低。那个年代，当人民教师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由于母亲的精神状况，再加上她高傲的有点过分的自尊心最终拒绝了校长的美意。
　　1992年，顾向南12岁。
　　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因为它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林玉雅由于常年的郁郁寡欢终于在抑郁症发作的时候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跳进了旁边的小河。
　　当正在教室里用功准备初中升学考的顾向南顶着大太阳奔回家的时候，母亲早已没了气息。他呆呆盯着母亲的遗体躺在木板上没有流泪。
　　平时与他们交好的张婶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落泪，一把拥住他的头，“阿南啊，你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心里，你妈在天之灵看了也难受哈。”
　　“张婶，妈妈跟爸爸一起去了吗？”顾向南靠在张婶的怀里喃喃轻语，仿佛失了魂，”以后只剩她了....."
　　张婶在邻居中算是有点文化的，平时和顾母相对聊得来，看到这孩子这番摸样，心疼不已，“你妈妈啊，想你爸爸了，所以去找他了。但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张婶，小胖还有她啊。“
　　顾向南的头轻轻倚在张婶的怀里，曾经熠熠生辉的大眼睛只是呆呆的看的，缓缓地，泪珠一颗一颗的滑落。
　　再成熟再稳重，孩子终究是孩子，如何承受得起这丧母之痛，何况是二次经历。
　　顾望南缓缓推开张婶的手，张婶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向母亲的身边，跪下，握起她的手将头伏在放置尸体的门板上，肩膀一松一松。不多时，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一声，一声。
　　男孩隐忍的哭声里是有那么多不甘，那么多不舍，引得左领右舍也不禁抹眼泪。
　　从此以后，他便是孤儿，这偌大的天地间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顾向南说，那一天他把他一生的眼泪都哭完了。的确，之后的岁月顾向南再苦再累也不曾落过一次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顾向南说，于他而言，他的泪不只是流在伤心处，那更是一种绝望。就仿佛生活将他推到了悬崖，他不得不妥协。所以他不哭，这样仿佛总能从绝境里找到一丝希望。
　　是这戏剧性的生活铸造出他这般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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