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Chapter ②

　　“我知道，在你们这个十七八岁的年纪，想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孙熹微用指骨轻敲着桌面，清恬的声音通过“小蜜蜂”①在整个教室里蔓延开来。“不计较得失、不权衡利弊，只一心一意地喜欢着某个人真的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嘿，原来高中老师也不全都是老思想嘛。”后排的男生们笑得意味深长。“老师都这么开放，没准儿以后家访的时候还能开导开导我爸妈呢。”“就是就是，老子明天就去找个女朋友，过潇洒的高中生活哟！”

　　孙熹微把点名册翻开，对着座位表找到了那位男生的姓名。“李易之同学，在找女朋友之前，我不介意你先找我谈谈。”
　　班级里的哄笑声更大了。

　　“我说不反对你们在高中谈恋爱，并不意味着我不会管你们。把握不好分寸的我照样会请你们的家长来我办公室喝咖啡。还有，你们还有一两年就要成年了吧，要开始学会分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男孩儿要自重，女孩儿要自爱。”
　　“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有权利也有义务帮助你们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教了，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种样子的啊！”杨望拧开水龙头洗调羹，“啧，水真冷。哎，熹微你们班还行吧。”
　　杨望是孙熹微的高中同学，感情一直挺好，属于可以一起上厕所的那种。短头发戴眼镜，性格很爽朗很好相处。高中毕业之后和熹微一同考上了师范大学，都打算以后做老师。唯一不用的是，孙熹微报了中文系，而杨望选择了英语系。
　　“我们班学生挺好的，挺活跃的，有点以前咱班的感觉。”
　　“诶，那得多难管呀！”杨望在孙熹微前面一步半的地方，转过身来倒着走，语气中带了些俏皮。
　　“你看着点路，真是的，还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长不长得大呀？”
　　“你可真像我妈！嘿，不和你说这事儿。哎，上次那相亲相得咋样啦？”

　　孙熹微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之后，她妈就有些按耐不住了，退休都几年了，还用以前在单位的人际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开始给孙熹微介绍对象，搞得风风火火的，让她也不好意思不去。

　　“还能哪样啊，你也知道这种事我完全应付不来，况且对方也……”
　　“你呀，在大学里就是，挑挑拣拣的，到最后一个也没谈成，姑娘长到二十七八岁居然没谈过恋爱，完全是珍稀动物啊！”
　　“这还真出鬼了。想我孙熹微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至少还算清秀吧，学历工作也都还凑活着行，怎么就沦落到要靠相亲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地步了呢！”

　　但凡是以“至少”开头的句子，总还算是带着些许希望的。
　　可说来也真是奇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男孩子追过孙熹微，甚至连当面说喜欢她的都没有，反倒是杨望，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喜欢她追她的男生。这点，让孙熹微挫败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呀？”杨望停下脚步，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别和我装傻啊，你那套骗骗你妈还行，在我这可完全不管用啊！”
　　“你说他有什么好的呀？高中那会儿成绩没你好，长相又不出挑，有的时候还挺贱。人都和你明说了，对你没感觉而且也有喜欢的人了，你居然还死心塌地那么多年，神经病啊你！”

　　一阵风吹过来，吹乱了孙熹微的刘海，她拨拉了几下，露出前额，上面还留有浅浅的痘痕，与旁边光洁的皮肤格格不入。
　　“……杨望，我也想忘了他。”
　　可是很久之前我就明白，很多事情其实和痘痘是一样的。
　　你越是嫌弃它，想把它彻彻底底地根除，它就越是死灰复燃，又或者干脆在你的皮肤上烙印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可是我做不到。”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没有结束，学生们都还呆在教室里受煎熬。操场上只有孙熹微和杨望，还有几个三三两两散步的老师在远一点的地方。所以孙熹微突然嚎啕大哭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轰动，登上校报的头条。

　　杨望突然就想起了她们大二那年，好像也是在这么一个秋末的中午，也是在操场上，孙熹微也是哭得那么惨，并且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么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似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找餐巾纸来给她擦眼泪。后来还为此被孙熹微鄙视了很久。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杨望轻轻地拥抱着孙熹微，“没事儿，忘不掉咱就不忘吧。”
　　她只记得，那年同样大二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地发誓，眼前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保护。

　　“嘿，姑娘，哭够了没？这快入冬了，怪冷的，咱还是会办公室吧。”
　　“……大爷，你可真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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