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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玉液
正是七月,一池菡萏开得正艳,自碧水中抽出修长雪白的花茎,碧绿荷叶沾染点点露珠,金黄花蕊托起颗颗莲蓬。池岸翠竹兰草与水中倒影相得益彰。
池边男子的月白华袍与漆黑长发被清风吹起,高大挺立的背影与清池美景融为一体,剑眉飞扬入鬓,狭长凤眼微眯,清冷神色显出超凡脱俗之气。
“……朕真不知那些个迂腐书生是怎么想的,削藩一事已成定局,朕有百万精兵,纵使藩王造反能奈我何?”晏帝愤慨昂扬的声调由远及近。
“陛下息怒……”小太监惶恐颤抖的声音,他弯腰低头,努力跟上皇帝的飞快步伐。
九阙闻声回头,正值晏帝快步路过清池。他挥袖上前行礼,向还在慷慨不平的晏帝道:“陛下因何动怒?不如与九阙一同赏荷品酒,将烦恼之事一吐为快。”
晏帝仰头不予理会,道:“国家社稷之事岂能与你这……”
未等他一语说毕,九阙已用眼神示意惶恐无措的小太监退下,于他说话当里捉住他袖子轻扯到池边,晏帝只得跟住他脚步,口里又斥道:“朕的贴身宦官何时开始听你调遣?你在此未免太过为所欲为!”
九阙知他是余怒未消,请他坐在池边一张青石圆桌旁,月白绸袖舞动,悠然斟好两盏酒。
“陛下请吧,此乃新酿菡萏玉液,正好助您降降火气。”石桌对面之人神色从容,声调平静,细长眸子里映出晏帝面无表情的脸。
晏帝面朝清池,左手抓起一盏酒,看也不看,锦袖跃动,一口气灌入口中。
这酒入口清凉,一路自喉头冰凉沁润到胃部,接着又温暖火热,说不出的受用,让人心也渐趋平静。
“陛下还是如此,一旦心情烦闷,怒气难消,便要拿这美酒撒气,真可惜了我这菡萏玉液还未被细品就草草入了肚。”九阙缓声调侃道。
“谁有工夫与你闲扯?”他扭过脸去,怒道:“朕看用不了几日,诸逆臣便要退朕下台了!”
“此话怎讲?”九阙轻挑眉梢。
“自朕继位以来,每每提出什么决议,总有不少的一撮人极力反对,兴修土木是劳民伤财;击鼓吹角,干戈相向是为祸百姓;就连削减赋税,开仓赈灾也道是怀柔过度,惯坏子民了!”
“怀柔过度?这说法倒有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晏帝神色冷峻,左手紧握那只青铜酒爵,道:“今日朕提出削藩,那场面还了得?个个儿以命相谏,以死相逼,苦大仇深视天下兴亡为己任,真像是他们是大义忠臣,朕是昏庸暴君了!”
九阙安静地又斟满一杯酒,递上前,道:“哪里哪里,陛下若是暴君,又怎会怀柔过度?”
晏帝接过一饮而尽,脸上微现醉态,道:“朕并非不知,他们还当朕是个雏儿,利用朕争权夺势,自两年前就是如此。名为辅佐君主,实为谋权犯上!”
“陛下可有应对良策?”
“自然是放手削藩,做朕要做的事!谁敢阻拦?”他开始自斟自饮,道:“一日不削藩,危机便更甚一日。”
九阙半眯双眼静静望着他,看他眼神自愤怒转为凝重,最终醉意迷离,口里还不住念着什么“朕早就不是个雏儿,你们休想控制朕……”
晏帝终于支持不住,腰一软向前栽去。
九阙忙起身离座,伸手相扶。
“这酒……怎如此性烈?”晏帝顺势前滑,锦袍衣角触水,躺倒在九阙膝上。
“酒性虽烈,却也不至于此,是陛下连夜操劳,身困体乏,该好好睡一下了。”九阙垂眼微笑,轻声答道。
“朕偏不能睡……”晏帝喃喃道,却无力起身,不久便合眼沉沉睡去。
此时两个小太监自回廊曲槛向池边走来,见九阙于水边盘膝而坐,皇帝半边衣角浸在水中,沉睡于他膝上。二人俱是一惊,连忙走来,躬身道:“请陛下移驾寝宫。”
“嘘——”九阙食指竖于唇边,轻声道:“不知吵醒陛下的下场怎样?”
二人骇然,慌忙退去。
周遭恢复宁静。
九阙端详膝上人的脸,光洁额头似白璧无瑕,清冷黛眉英气逼人,朱唇与下颌棱角分明,年轻帝王生而携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难以自弃。而此时他却毫不设防,枕在九阙膝上酣眠,浓密睫毛在眼底投下淡墨般的阴影,睡颜安详。
风过吹动一池菡萏,清澈池水游荡几尾红鱼,垂柳拂水,与淡青湖虾相嬉,亭台楼阁与白玉栏杆相映无言,此时天人合一,入境则忘我。
此情此景,九阙不禁忆起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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