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壬>夕拾

　　虽然拥有一间独立店铺，但壬晴一家并不见得有多富庶，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小店之上的阁楼里边，生活空间狭小，并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供香道空使用。

　　因而，少年只能跟着壬晴上了楼，并罩着男孩的指示将行李放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虽然才刚回来没多久，男孩似乎已经有些忙得抽不开身了，家里来了客人，壬晴自然要带将香道空安顿好，所以他为了少年忙东忙西的，反而没有那个时间去搭理香道空。

　　不过壬晴倒不是什么都没有对香道空讲明就将他扔到一边的，男孩在两人一并进了房间以后就让香道空坐到自己的床上，只是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香道空，因此态度就显得特别的冷漠。

　　“家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能不能先委屈你和我睡同一个房间，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

　　他的话语中虽带有询问，但总体来说语调还是显得有些生硬，而站在他身后且根本没办法看清他神情，所以也就猜不出男孩当下的反应不过是源于自身的尴尬罢了，少年其实隐隐之间知道这样的安排有多不妥的，壬晴毕竟是这里的主人，当然没有让主人家打地铺的道理，只是若要让他和自己睡同一张床......

　　左右衡量了一下以后，少年的面上虽然残余着犹疑，但还是轻轻地应道：“好的。”

　　香道空说完这句话以后，稍稍地又低了低头，他似乎觉得当下的情形让自己有些难看，因而脸颊间竟是不知不觉地变红了。

　　可惜这一切壬晴是难以发现的，男孩当下似乎专注于收拾自己的桌面，又或者说他正努力为香道空腾出必要的空间来，自然想不到在自己的身后曾出现过这样惊人的一幕。

　　“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可能还要去下面帮忙。”

　　当房间里的清扫工作基本结束以后，男孩才转过身来对香道空说道。

　　壬晴的脸上还是没什么神情，只是少年直视着他的眼睛，却觉得...男孩的话加上他闪闪躲躲的目光...便已经充分展示出壬晴独一无二的温柔来了。

　　少年这下子又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逼得将头压得更低了。

　　香道空的这系列动作总算是在两人面对面的情况下引起了壬晴的注意。

　　男孩和香道空相处了一个月，也多多少少明白他某些动作里边的微妙含义。

　　此时见少年竟是因为他自己的动作而感觉含羞，不禁愣了愣，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香道空的头发上了，男孩下意识地揉了揉少年的发。

　　等男孩的意识多少抽回来一点以后，壬晴便自行收了手，然后立即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的动作较之往常未免显得太过匆忙，看上去倒像是落荒而逃了，而稍微有些反应迟钝的香道空也是在男孩阖上房门以后，才慢慢地回过神过来。

　　少年非常惊诧，但他并不完全是因为壬晴的举止而感到震惊，他是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解。

　　壬晴的动作行得这么慢，如果他愿意的话是完全能够阻止他的，可是香道空没有去闪躲他。

　　一点都没有。

　　男孩的手很小，轻轻地搭在他的头顶上时，虽然没有直接感受到那传递过来的温度，却无端的让香道空觉得有暖流自心底滑过，直叫他惊讶得霎时间不敢动弹。

　　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刻意去忽略就能够让它从现实重新变成假象的。

　　甚至于...每当香道空有意去忽略它的时候，他本人却因此失去最基础的防备之心，反而越发泥足深陷了。

　　“我在依赖壬晴么？”

　　答案...其实很早就已经摆在他的眼前了。

　　在店里边忙碌了整个下午之后，壬晴总算被允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边。

　　壬晴在差不多走到门前的时候，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他的本能总比意识要早落实到行动中，就如同他的细心...从来都是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全部留给了宵风。

　　所以他才会由于害怕脚步声太大会吵醒香道空而选择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接着又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男孩知道香道空有在下午小憩的习惯，同时也知道少年在这个时候会习惯性地踢被子。

　　壬晴的家正处于山边，气温要比别的地方还有低一些，他离开房间时并没有将将窗户关上，担心在这样下去香道空会因此着凉，即便壬晴打从心里边有些害怕会就此惊醒少年，但还是慢慢地伸出手去，将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拉到香道空肩膀以上的位置。

　　他这个时候并没有坐到床边，弯腰的姿势便显得越发困难了，而要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则极考验壬晴的自制力。

　　完成了以上动作后，壬晴下意识地偷偷又看了香道空一眼，见少年少稍侧着头阖着眼帘呼吸绵长的样子，便想当然地放下心来，迈步准备走出房间。

　　这个时候的他又怎么会想到香道空只不过是在装睡呢？

　　少年在壬晴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他装睡的功夫一流，居然还真的将壬晴骗过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香道空若是不出声，只怕没有人会知道这段时间里他是清醒的。

　　可是壬晴为他盖被子的那个举动为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少年想了再想，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终于还是有自己这一方打破了他们原本可以保有的平衡面，其实香道空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面对着壬晴越给越多的感情，他会因为自己无从报答而觉得满怀亏欠。

　　少年似乎是想要借此让壬晴在现在这个基础上面后退，可他甚至没有再接再厉地多说些什么，而这样的一句问话语气说是在责备，还不如说只是单方面地闹别扭。

　　在这一方面，壬晴可比香道空看得要透，只不过碍于少年在说这话时，下意识地将身体蜷起来背对着他，男孩无从探知少年的神情，因而少了直接去确认的机会。

　　然而男孩如此笃信他自己的推测，当下竟是在心神激荡的情况随着自己的情感指向，重新又走回到了香道空的床边，并在少年旁边的那个身位坐下。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香道空以为他大概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男孩却突然侧过身来，对着他说：“你觉得...对你好...是需要原因的么？”

　　在那一瞬间，香道空觉得自己仿佛入了魔障。

　　少年恰恰背对着壬晴，就这般聆听他的话语时们，竟然觉得男孩的声音里隐隐含杂着忧愁。

　　这样的忧愁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香道空清楚这一点...他想叫壬晴别因为他自己的事情伤神，可他开不了口。

　　或许...壬晴也不愿意让他开口。

　　男孩这个时候姿态一点都不像是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坐在香道空的身边，伸出手去，又轻轻的在少年的发顶揉了揉，如同想叫他就此安心一般...手指的动作细腻且温和。

　　他的话语间满含着一个孩子想要让别人信服时自然愕然流露出来的认真。

　　“不要害怕...空...我并不是想要换得什么，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男孩的嗓音低低的，渐渐已有了少年独属的那种凛然的质感，他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香道空淡淡的泛着水泽，如同无什么波澜的湖面，在清澈的感官之间透着凉薄。

　　可他的话语如此的温柔，一心一意地想让香道空安静下来，甚至是...乞求香道空留在这里。

　　男孩的那些情感似乎慢慢化成了丝线，一点一点的将他缠绕住了，而他竟没有因此有任何的窒息感。

　　壬晴自然没有打算要就此将他束缚住，他跋山涉水地回到香道空身边，甚至完全不理会未来的一切或是以前的所有回忆，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守护着他罢了。

　　他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所以他跨越了时空狠狠割在他们之间的界限，回到了有他存在的这个过去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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