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壬>夕拾

　　说到底，壬晴并没有得到香道空的正面答复。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前提之下壬晴还是外出去工作了。

　　期间他并不是毫无顾虑的，就心理而言甚至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少年仍旧选择去赌，像是要去用行动验证什么一般做出了选择。

　　他终于还是跨了出去，跨出了他为香道空划下的躲避圈，同时也自行延展了束缚他与宵风的监禁范围。

　　自我的舒束缚往往比强加的束缚要来得深刻且难以摆脱，它会使人的心灵变得扭曲，且精神状态越发异常。

　　他们都迷恋这种被人铐住的感觉，并且依此呼吸着自己缺失的存在感，兴许这就是这么多人会始终不得超生的原因。

　　壬晴此刻也没办法说自己比他们的状态要好上多少，可仍旧感觉自己的情况不太对。

　　然而他并不慌张，他已经为宵风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不觉得长久以往他还有什么能去失去的。

　　恰时的壬晴或者已经明白将感情吊在一个人身上的危险性，但是大概没有彻底看透期间究竟会引发写什么异变。

　　如果她预料到了这些，或许...或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将情感与选择凭借自身的判断力死死地局限在一个人身上的六条壬晴，也许...从没有给过自己生存的可能性。

　　他如此虔诚地吻着命运的触手，在另一方面又不住抵抗者命运朝他们屈伸着的爪牙，挣扎着嘶喊着，甚至是抓挠着自身闭着眼直坠深渊。

　　不管别人如何评论，此时此刻的壬晴确实是以殉身一般的觉悟去渡过与香道空绑在一起的每一天的。

　　小孩子在外边确实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然而若是细心去挑选的话，只要瞄准年纪大的雇主一般都能叫壬晴得手。

　　就算深知雇佣童工并不是一件恰当的事情，可看到少年抹着乞求与希冀的眼神，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选择妥协。

　　不得不说，早年在烧饼店里的磨练还是相当有用处的，有了相关经验的壬晴能够轻松应付与之相近的一切任务，男孩选择了坐落于酒店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落脚，主人家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婆婆，见男孩孤身一人样子乖巧嘴巴又甜，店主在他软磨硬泡的攻势下彻底没了脾气，不禁接受了这个独自出来闯荡的孩子，甚至会在见到男孩能干地完成任务时多给他算些工资。

　　对此壬晴自是感激不尽，店主对他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工作归工作，该完成的壬晴也逃避不了，因而这么一天下来男孩的身心竟是劳累得叫他提不起精神了。

　　然而为了守着香道空，壬晴还是努力地压挤自己的时间，以求能够早点回到酒店帮香道空做好点餐工作，为此他必须在很早的时候就起床前往店铺。

　　说来这也是极度无可奈何之下做的选择，香道空似乎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能够接受的极限便是与壬晴进行某种程度的浅薄交流，除此之外的必要交谈便都被划分到不可接受范围里，因而即使是打电话点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必须壬晴代劳。

　　壬晴是舍不得让他饿肚子的，为了令少年能在恰当的时间里吃上饭，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酒店里去。

　　他现在倒是有点厌恶酒店的餐点了，正巧从外边回去，便顺道打了些吃食给香道空换换口味。

　　为了避免饭餐的热量过早流失，壬晴这一次走得非常的快。

　　男孩为了避免弄撒外卖，不敢肆意跑动，于是即使速度再快，也不过是用着疾走的步伐罢了。

　　回去必须经过小商小铺拥挤在一起的老街道，隐隐间似乎又收到命运牵引着，原先未曾下意识去注意身外之物的壬晴在路过某个小摊当时，竟然自发地停了下来。

　　道句实话，壬晴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要为了某物停下来的心思，只是在意识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就进一步行动了，目光也自觉地转向摆在外头的商品堆。

　　陈旧的堆架上并没有摆放某些明显会让人的眼光为之一亮的东西，杂七杂八的小商品叠在一起，若不细心分辨的话只怕连摆了些什么都无从得知。

　　而男孩能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是能单凭自己的眼力就能看出堆头里有成包成包的干柠檬片，若仅仅将之理解为偶然事件，未免就显得有些自欺欺人。

　　是记忆碎片在心灵上留下的划痕太过深刻...还是他无意识的在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里铭刻了太多的悲欢。

　　小小的柠檬片牵扯出来的不仅仅是关于一杯柠檬茶的映画，或者还沾染着那个人所遗留的微弱的情感回温。

　　壬晴在摊前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像是被梦魇控制住了一般伸出手去。

　　“老板，我要这个。”他随手捉了两包柠檬片，复又走进店铺里从较高的那个货架上拿了一瓶野生蜂蜜，最后才将决定要买的商品递到了店主眼前。

　　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爷爷，他的表情淡淡的，草草地扫了一眼男孩手中的货品，清点完价格以后，稍微开口报了个数目便不再做声。

　　壬晴对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兜里边数好了钱，待递过去以后便转身离开。

　　天色渐渐沉下来了，等壬晴走到落脚的套间前时，约莫已经是六点左右了。

　　壬晴拿起磁卡，轻巧地开了门。

　　房间里因为缺少光线的拂照而陷入一片浓得难以晕化的漆黑之中。

　　壬晴自己开了灯，轻手轻脚地蹑着脚步走进去。

　　男孩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应该说...自从他出去工作以后，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带有这种担心。

　　他其实很害怕，怕少年在他离开的时候再次离开，让他连大致的行踪都捕捉不到。

　　壬晴最为惧怕的...便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日日的战战兢兢，日日又不得不装作毫不在意。

　　每次打开最里面那个房间的灯之前，壬晴都会稍稍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以后再默默地屏住呼吸。

　　在或是不在。

　　救赎或是堕落。

　　两者从来都是对立且不可共存的选项。

　　一秒钟里定生死。

　　所幸...这一次也......
　　香道空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少年并没有因为房间瞬间的通明而抬起头来，还是依照习惯了的那个姿势抱膝而坐。

　　壬晴看了他一眼，眼眸之间隐隐多了几分无奈，然而也只敢在心底里叹气罢了，面上仍假装无事，只快手快脚的打开床上桌，将买来的饭菜敞开了放到桌子上，接着放到了香道空跟前。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复又静悄悄地退出了这个房间。

　　香道空需要什么，壬晴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才从不做多余的打扰。

　　这种胆怯，这种妥协...不是真的身临其境只怕难以预料。

　　在此之后壬晴做了什么，也唯有到他再次踏进这个房间之时才得以揣测出来。

　　男孩再次走到香道空面前，微微俯低了身子。

　　骤然降落的阴影着实绊住了香道空某部分的注意力，少年有些紧张，微微屏息等待着，同时也暗自戒备。

　　谁知道男孩仅是在桌子上放下一个玻璃杯，便又静静地离开。

　　被他留下来的被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兴许是因为离得很近，在靠脸颊感受到热意的同时，香道空还通过嗅觉体味到了那几许清淡的柠檬香味。

　　放了不少蜂蜜的茶饮甜滋滋的，浓浓橘橙色给人一种沁暖的感知，唯独那几片柠檬是稍稍带着点淡涩的暗黄色。

　　少年兴许是被香味惹得有些饿了，此时拖着手脚直起身来，便将手伸向了那杯柠檬茶。

　　他捏着银勺微微搅拌了一下，而后轻轻戳起了那柠檬片，一时间竟似是看着柠檬片在茶里边浮浮沉沉稍微有些入神。

　　过了一阵子，他总算是舍得端起杯子，细细地品了一口这茶。

　　淡淡的茶香味，以及较之相对较浓的柠檬味 ，衬着蜂蜜来食用虽说是有些怪异却也在微妙的感觉之中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怀想。

　　甜滋滋的，微微带着涩味的。

　　同时也是一经品尝就会爱上的。

　　无论什么时候，大概总会有些东西不曾改变，亦注定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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