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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神秘人.狂暴
遣走碧云，掩上门，秦云丝脱力般倒在床上，脑子阵阵发晕，手脚麻木，心脏无规律地跳动，背上汗涔涔的。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在听到萧凤歌的醉语后，她仿佛听到轰的一声，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是的，那个在她心目中高大的、令人仰视的神邸，顷刻间崩塌了。
“秦夫人，你以为你丈夫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么？不，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想要知道他的事，就请跟我来吧。”大街上遇到的那个灰衣男子，用一种低沉的、略带沙哑的、魔咒一般的声音跟她说话，明明隔着两步距离，却好像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鬼使神差地，她跟她走，走进一间光线很暗、阴冷僻静的屋子。他把碧云挡在门外，而她竟没有害怕。
她只是强烈地想要知道这个男人会跟她说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魂魄在被他牵着走。
那个穿灰衣的男人，从头至尾戴着斗笠，没有让她看清他的脸。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的目光穿透斗笠落在她身上，好像隔着遥远的距离——沧海桑田般的距离。
他在深深地凝视她，用一种专注的、探究的、追忆的、惋惜的目光凝视她。
她想，自己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这个人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他甚至在说着诋毁她丈夫的话，可她竟然没有防范和戒备，更没有敌意。
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你丈夫曾经杀了他从小一起长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抢了这位好兄弟的妻子。他的好兄弟，名叫萧沉踪，是他的同宗兄弟，以及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他的妻子，叫水清浅。”他的语调很缓慢，隔着阴暗的光线，让人感觉有种古老而苍凉的味道。
“你就是因为长得像她，才会被萧凤歌看上的吧？”他似乎带了点嘲讽的笑意，可是笑的并不是眼前这位女子，他笑的是上苍，还有被上苍拨弄的芸芸众生。
秦云丝脚下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她贴在墙上，睁大眼睛看着被斗笠挡住的那张脸。她的声音发抖了：“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萧凤歌是堂堂烟波城主，想要知道他府上的事并不难，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男人依然带着淡淡的嘲讽，“我还知道，你过得并不快乐。如果不是你生了那么出色的一个儿子，你在萧凤歌心目中只能算个影子。”
秦云丝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悲愤与羞辱，嘶声吼出来：“够了！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的事与你无关！”
男人的声音柔和下去，带了些悲悯：“别生气，我知道，被人揭开伤疤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你不能永远骗自己。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我只是把它说了出来而已。”
秦云丝只觉得喉咙发紧、心里酸涩难当，这个陌生的男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竟让她觉得他像一个旧识。
这个人，好像有一种随意调动别人情绪的力量。他说的话，总是那么犀利、那么一针见血。
可是，他说的是事实。
她一直很清醒、很明白，只是拒绝去想。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颤抖着声音，胸口起伏不定，眼圈已经微微红了。
他轻轻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而已。做个糊涂的女人，实在太可悲。我看得出，你其实是个聪明人，而且，也没有你外表看起来那么软弱。”
见她怔怔出神，眼角已经闪动着泪光，他又道：“你放心，我不想改变你的生活。只是，你要活得清醒些，为自己而活。”
语声中竟似有一种难言的怜惜。
秦云丝说不出话，她的喉头已经哽住。
“盲目崇拜、仰慕一个人，献上你的一生和你所有的情爱，这太不值得了。”男人从她身边走过，“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话，但不妨用你的聪明去证实。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然后，他拉开门，走出去。
身边，只有一缕微风拂过。
最后飘进他耳朵里的是他低低的、仿佛耳语的声音：“不要出卖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
靠在床头的秦云丝浑身一震，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心脏紧紧收缩。
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他怀着什么目的？
她一无所知。
可她至少证实了，自己的丈夫确实杀过患难与共的兄弟，夺了他的妻子。他是心虚的，否则他不会害怕。
那个英明神武、威风八面的烟波城主，那个被万人景仰的武林豪杰、一代宗主，原来，内心深处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她泪流满面，却露出自嘲的笑容。自己只是个弱女子，一个出嫁从夫的弱女子，一个把丈夫当成毕生依靠的弱女子，她原可以不必去管世间险恶，只要做个小女人。
可是，为什么在知道这件事后，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往的一切在顷刻间全部崩裂？
是因为把他看得太好，而现在的落差太大？
那个人，好像有着两种分裂的人格。她不知道，平日他显示在人前的是哪种面目。想到这个，她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头很沉，脑子发晕，也许是刚才也喝了几口酒的缘故。睡过去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的一生已经定了，就算知道这些，她也只能认命。
为了儿子，她只能当作不知道。
萧潼把自己要处理的公务带到萧然书房，萧然在画观音像，他就在一旁批阅公文。
而那位莫知府的小厮早被获准候在书房门外，等画像完稿，墨迹干透，他喜不自胜地拿走，连连道谢。
萧然向萧潼摊摊手，调皮地笑道：“小弟的任务完成了，未来大城主，拉拢官府可是前途无量哦。”
萧潼抬眸看他，危险地拧眉：“我是这种人？”
萧然赶紧做服帖状：“不是，不是，小弟开玩笑的。烟波城虽然不受朝廷管辖，可还是钧天皇朝的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还要向朝廷纳税，还要保证一方平安，爹和大哥责任重大。与官府打交道，也是不可避免的。”
萧潼这才给他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感慨道：“其实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仗剑江湖、自由自在。可是，谁叫我们是爹的儿子？既然有了这么大一个担子，我们就必须挑起来。”
“是，小弟明白。”其实，我也是一样的，可为了爹，为了大哥，我愿竭尽所能，为你们效力。
萧潼从十七岁起就协助父亲处理城中公务，偌大的烟波城，管理起来千头万绪。萧凤歌手下七个分堂的事，经过苏意横的手过滤掉一部分，再到萧凤歌处。
带了儿子三年，萧凤歌发现自己的儿子禀赋过人，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比他这位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偶尔父子之间商议公务，小儿子萧然若在时，也会提出极有见地的建议，令这位父亲摁捺不住心中狂喜。
兄弟俩都有杰出的能力，当父亲的顿觉高枕无忧。
见弟弟闲着，萧潼便拉了他来一起批阅公文。两人干到日头偏西时，见碧云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小少爷……啊，大少爷也在？”
萧然一怔，顿时涌起不好的感觉：“碧云，怎么了？”
“两位少爷……老爷，老爷刚才怒冲冲奔进幽思院，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位少爷快去看看吧……”
一语未了，萧然已经向屋外冲了出去。
萧凤歌醒来时觉得喉咙干得冒烟，脑仁疼得要裂开似的。他从床上下来，叫了几声来人，丫环赶紧进来，自觉地为他奉上一杯茶。
萧凤歌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自己曾抱着浅浅……不，是秦云丝，跟她诉说了什么……好像……
他勃然变色，猛地将茶杯甩到桌上，冲出屋外，直奔幽思院。
“城主？”碧云迎上来，却被他一嗓子吼开，“滚！我找你家夫人！”
碧云从未见萧凤歌如此盛怒，吓得口舌打结：“夫人她……她在房里……”直觉不好，她偷偷溜出门，向萧飒馆狂奔。
萧凤歌冲进秦云思房间，却见秦云丝睡得正沉，脸颊发红。他一把抓起她，用力拍打她的脸：“醒醒！给我醒醒！”
秦云丝感觉到脸上疼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上萧凤歌翻滚着阴云的眼睛，她猛地打了个激2灵。
那双眼睛的瞳仁深处竟有一抹暗红，看起来异常可怕。
“老爷？”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下了床，还未站稳，就被萧凤歌一把揪住衣领。
“老爷你怎么了？”秦云丝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可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绝不能露出什么，否则，以萧凤歌的杀伐狠决……连情同手足的兄弟都能杀，自己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衣裳……
“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拿酒来给我喝？为什么故意灌醉我？”怒极的人，面色反而冷得可怕。阴沉的气息紧贴在秦云丝脸上，感觉像有刀锋刮过。
抓着衣领的手攥得死死的，秦云丝有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萧凤歌的手实际上想掐住她的脖子。
她一阵胆寒，努力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困惑的笑容：“老爷，你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火，妾身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萧凤歌紧盯着她的眼睛，像要从她眼里拷问出什么，“你今天是故意的，对不对？”
秦云丝惶然摇头：“我不明白，我只是听说老爷在夫人坟前借酒浇愁，想来陪陪老爷。老爷自己准许的。”
萧凤歌逼得更近：“那么，我跟你说了什么？”
秦云丝怔然，眼里慢慢流露出忧伤：“没什么，老爷只是把妾身当作夫人，反反复复唤‘浅浅’，还叫我不要走，留下陪你……”
萧凤歌狐疑地盯着她，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脸上危险的气息丝毫没有减淡：“只是这样？”
秦云丝脸色发白，怯怯地往后缩，却逃不脱萧凤歌的手掌。
“老爷，你还没醒么？怎么突然这样……”
“我醒了！我很清醒！所以我才要来问你，问你做了什么！你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
萧凤歌陡然拔高声音，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爹！”是萧然的声音。
萧凤歌下意识地松开手。
萧然冲过来，护在秦云丝面前，急声道：“请爹息怒，娘做错了什么？爹为什么对娘发火？”
萧凤歌大怒，想都没想，一掌挥了过去：“逆子！放肆！”
萧然被打得一个趔趄。
“爹！”萧潼也冲了进来，一把拉住萧凤歌的袖子。
萧然站直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萧凤歌盛怒之下，这一掌不仅打裂了他的唇角，连眼角都有些撕裂。
一滴血珠沿着眼角滑落，滑到嘴角，混合了嘴角流下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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