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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酷刑.最后的筹码
萧然已经瘫软如泥，可他仍然支撑着自己，挺起脊背。
玉石台阶本来就在萧潼的“王座”之下，站着时已经低他一等，更何况现在跪着。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卑微。
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自己会有一天在他面前这样狼狈？他是这里的主人，而他，曾经是个可耻的窃贼，窃取了他兄弟的身份，还有他的宠爱。
这是上苍给他的惩罚。
那一次舍命救他，可以算是还了他的恩情么？那么，从今以后，他是否可以完全割断前尘？桥归桥，路归路，他不再欠他，可以彻底成为萧梦冷？
可是为什么，在心里叫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喊出的还是萧然？
为什么，知道牟临水想要谋害萧潼、夺取烟波城时，他会那么愤怒？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卑鄙小人？
他没有细想，从来没有。
面对萧潼冷酷无情的脸，他的心脏疼得发抖。其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感觉到了溺水般的窒息？
“怎么？还不肯说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潼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下颌几乎要被捏碎般剧痛，而那道利剑般的目光，更是插进他胸膛，将他的五脏六腑绞得支离破碎。
“不，我说……”他挣扎着发出声音。
铁钳般的手指终于松开了。萧潼抖抖身上的衣服，像抖去灰尘一般，站直身子。
墨玉色的身影，高大挺拔，威严得犹如睥睨天下的君王。
萧然笑了，无声地大笑。一口血呛进嘴里，他没来得及含住，沿着下巴流了下来。
萧潼岩石般冷硬的脸上飞快地绽开一丝裂痕，可他迅速转身，借着这个动作将自己的表情掩盖过去。
“我是一名职业杀手，受雇主所托，潜入烟波城……”萧然艰难地吐字，“目的是挑起旭日堡与烟波城的矛盾……牟临水觊觎烟波城，楚江流是他的人……”
萧潼和苏意横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然惊讶地看萧潼一眼，萧潼冷哼：“不用你说，我早知道，只不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萧然一愣，难道中间还有他无法想象的、更为复杂的关系？
“说下去！”硬邦邦的三个字。
“牟临水到烟波城来，并且住进萧府，他若死在这里，牟垂虹势必为他大哥报仇。所以我才抓住这个机会，假扮楚江流，趁牟临水不防备，一举杀了他……”
“你背后的雇主是谁？”
萧然扯了扯嘴角，苦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钱做事。”
“你属于什么组织？”
“无名。”
“什么？”
“我说，我们的组织就叫无名。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终年不见天日的组织，何需名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杀手组织。”
“城主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无所不知……”萧然低低笑出声，喘息了两下，“城主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只是被那些愚蠢无知的江湖中人神化了，当自己是万能的……”
一句话说完，萧潼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可是他反而笑了起来：“你想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你？”
萧然不说话。
萧潼狠狠握紧椅背，几乎要将它化为齑粉。
苏意横抬起眼帘，目光扫过被绑在大殿一角的罗衣，插口问道：“那么罗衣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萧然清冷的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柔情，“她只是不幸喜欢上我，不，是被我欺骗，她什么也没做……”
他没有看见，罗衣眼里含着泪水，唇边却露出凄美的笑容。
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挺身保护她，哪怕他自己正站在烧红的烙铁上，那烙铁就要贯穿他的身体。
有这样一个人，她夫复何求？
恐怕要和他死在一起了，自己虽死无憾，可是怎么忍心看他死？他是俊逸出尘的云中之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他本该叱咤风云、笑傲江湖……
萧潼发出一连串笑声，那笑声冷得令人发颤：“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萧然抬起头，仰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喉咙像被人掐住了，呼吸困难：“我说的都是实话，城主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自己都没发现，到现在为止，他仍然在用那个敬称——“城主”。
“我有办法。”萧潼站起身，下令，“拿鞭子来，要最锋利的‘刮骨’鞭。”
萧然浑身一颤：“不，不要打罗衣！”止不住的害怕，声音都发抖了，“打我吧，我宁愿一死，和她无关，不要打她……求你……”
泪水哗地一下冲下脸庞，若非哑穴被点，罗衣会失声痛哭。这样骄傲的人，落在敌人手里，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仍然挺直脊背。可是，为了她，他对萧潼说“求”——这个字，将他的尊严打得粉碎。
“你是烟波城主，这样对付一个女人，会被天下武林所不耻。城主何必……为一名小小的婢女坏了名声？”
萧潼看着他，很久，很久，眼里闪过一道幽深的光芒，随即挑起唇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好，我不打她，我打你。”
“城主，鞭子拿来了。”侍卫捧着一条鞭子站到阶下。
长长的鞭子，身上长满尖利的倒钩，颜色已经斑驳，不知道染过多少血，深黑中泛着红光。
萧潼一指萧然：“给我抽，抽到他肯供出实话为止。”
江歧和风霆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鞭子已经扬起，挟着尖锐的风声，向萧然背上抽去。
“啪”，皮开肉绽的声音，萧然像一条鱼，身子猛地往后弹起，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五级台阶，直滚到底，他匍匐在那儿，身子蜷缩成一团。背上衣衫破裂，一道血色的鞭痕清晰地印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继续！”无情的命令。
“嗖——啪”，“嗖——啪”，凌厉的抽打声，一声声响在空荡荡的殿堂里。站的近的侍卫，几乎已经感觉到鞭子带起的血肉溅到他们脸上。
萧然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呻-吟。
剧烈的疼痛鞭打着他的神经，扩散到每根神经末梢。意识正被凌迟着，眼前阵阵发黑。
每一下击打，他的身子就一阵抽-搐。
原来，狂人谷中父亲抽的鞭子根本不痛，而初来烟波城时受的那六十鞭也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刑罚。
要是萧潼能给他一刀就好了，只要一刀，他就解脱了。
模模糊糊中，眼前浮现出母亲美丽的脸，耳边听到遥儿软糯糯的喊声“大哥”、“大哥”，还有父亲沉肃的脸上偶尔露出的笑容……很亲切，也很渺茫。
原来，还是眷恋这人世间的，尤其是母亲和遥儿，若是自己死了，母亲该如何承受？遥儿还小，他应该不懂，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还有位大哥的。
这样最好，他还那么小，他怎么忍心他受到伤害？
萧潼……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曾给了我无数宠爱和呵护。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和你做亲兄弟，让我报答你，倾尽一生辅佐你。看你站在烟波城的顶端，我会为你骄傲。
这辈子，命运捉弄了我，它不该让我活下来，让我活得这么累、这么痛。
我向你承诺的，却做不到，我们无法并肩作战。可我，别无选择。
罗衣张着嘴，无声地哭喊着，没有人听见。
她看着萧潼，拼命挣扎，连柱子都被晃动了。
“停！”萧潼陡然开口，“解开罗衣的哑穴，让她说话！”
鞭子停下，萧然的意识却已游离，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萧城主，请不要再打了！”凄厉的喊声在大殿内响起，宛如杜鹃啼血。刚才明明被点了哑穴，明明没有喊出声，可罗衣的嗓子却已经沙哑了，“他是小少爷！他是小少爷啊！”
她不知道为什么冲口喊出这句话，也许，这是唯一能救少主的筹码了。
萧然像突然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来：“不——罗衣，不要——！”
不要，不要让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曾经的兄弟，就让萧然死了吧！
声音未歇，他的人已昏了过去。
“轰隆隆”，殿外滚过雷声，一道霹雳划过，暴风雨突然就来了。
所有侍卫都石化成像。
萧潼腾地站起来，像风一样冲下台阶，一把抱起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又一道闪电，照出萧潼苍白的脸。
他漆黑的眼里藏着最深的痛，深得像夜。
“城主，你去吧，我来审问罗衣。”苏意横在萧潼身边低语。
萧潼早已顾不上罗衣，他抱着萧然奔出殿堂。外面已经下起倾盆大雨，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
四名侍卫紧跟上去。
萧飒馆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许婆婆摸着门框出来，站到走廊上。
“婆婆，你怎么了？”露华披衣起床，点起灯，站在她身后。见她空洞的眼睛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她疑惑地道，“是睡不着么？还是被雷电惊醒了？”
许婆婆摇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难言的哀伤：“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特别不踏实，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怎么会啊？”露华笑着安慰道，“今天是楚堂主的大喜之日，吉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事？府里一直很安静，你在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人老了，就会胡思乱想吧。姑娘，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去睡吧。”
露华点点头，回过身去，耳边传来老人喃喃的低语：“为什么我看不见？如果看得见，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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