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英侠录

作者:王僧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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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之十九)


      张大面色惨白,犯了天大的罪孽似的,抱着张大娘、张小公子,一齐翻落榻后,在地上向后爬。张束一脚踢飞了卧榻,又前进一步,嗤牙裂嘴道:「你为何教那帮道人害我?大哥!你给我说个清楚!」
      张大娘一手抱着张大哥,一手哄着啼哭娃儿,还挣扎叫说:「阿俭!你不要说!你什么都没有做!」
      「不要打了!老夫人来了!」有小婢见大家吵闹,入内报与张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出来,看见大儿子、大媳妇滚坐在地;二儿子头发散乱,眼露凶光;宝贝孙儿嘶哑啼哭;又有三个仆人被打得满脸是血。就怒道:「怎的一大清早就饮酒又打架,闹得一家不得安宁。连你哥哥也要打吗?奴材通通退下!通通退下!」张束看母亲气怒,一时冷下来,没了言语。
      老夫人又劈头骂下:「好了!好了!为了几铢钱闹得不可开交,给外人看笑话,竟还打了活神仙。罪过呀!罪过呀!冤孽呀!索性把家产分给你两兄弟快活去,我老太婆一人出去要饭,一个人受苦受最好了。总比在此丢人现眼好哩!」
      张大听了娘亲的训斥,就趴在地上叩头,哭泣说:「娘!不要生气!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您不要生气。」
      张束却还负气,抗声道:「娘!孩儿何曾想分家产。只是现在嫂嫂作主,凡事斤斤计较,却有大把金钱养活些淫道人,把家里弄得不伦不类。账房里一干伙计,家中一干仆人,眼中都只有大嫂,何尝有我这二爷哩!」
      张母又骂道:「畜生!怎的如此冲撞。还不与我跪下!」
      张束虽然气闷郁结,到底是个孝顺的人,就跪了下来。张大娘看张束跪下,也一起跪下,哭道:「娘!您请息怒。都是孩儿不孝,惹您生气。」
      张母又向张束骂道:「这些活神仙供在家中,可以帮为娘增福增寿,请都请不来哩!如何却碍着你这畜生的耳目?你嫂子为了这个家的辛劳,大家都是看得到的。你平日为了点功名,东奔西钻,除了要钱,几曾想到回家?今日为了几铢钱,竟要打你哥哥。那一日,我老太婆两眼一翻,两腿一蹬,还不知你要作出什么不伦的事哩!」骂到这里,喘了口气。张大仍是伏地哭泣。但张束看着地面,仍有余怒。
      老夫人喘息稍定,又训道:「还不向你哥哥赔罪。」
      张束就回首看着大哥,呕气道:「大哥须先向我赔罪!娘!您看我不在家时,哥哥嫂扫是如何虐待我媳妇的。」
      张大闻言,哭得浑身发抖,向弟弟叩头道:「阿弟!为兄的对不住你。」
      张大娘也是面容惨淡,但却急急抗辩道:「娘莫要听叔叔胡言乱语。不可听锦儿一面之词。我们何尝薄待过锦儿?」
      张束就应道:「嫂嫂莫要睁着眼说瞎话。锦儿害的病不轻,疯言疯语。你们可知道嘛?却还要他去做粗活。两手磨得全是伤痕老茧。」
      张母又骂道:「只这样事,便不能好好说吗?如何却听一面之词,不念骨肉之情哩。」
      张大娘听张束说话,怔了一怔,脸色恢复镇定,于是就高声回道:「前些年家计困难。小叔在外边哪里知道呢?作些活计,贴补家用,原也是你媳妇自己愿意的。我每天起早爬晚,铺子要看,酒坊要看,染坊要看,田里要看。小叔以为容易吗?锦儿帮忙做点家务,就受了好大委屈吗?」说到这儿,又委屈的哭起来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小叔平日在外作官作福,家里的事都不闻问。现在一回家,却什么都看不顺眼。我看凡事全交与小叔作主好了。」张束本是持重少言的汉子,被连珠抢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张母就向大媳妇安慰道:「我的儿!你的委屈婆婆都知道。」又向张束斥道:「都老大不小了,还和小时一样爱打架闹事,教我心烦,一丝没有长进。快向你哥哥、嫂嫂赔罪。」
      张大娘怀中的娃娃,这时又哭闹起来。老夫人听那娃儿哭闹,心疼说:「唉呀!做什么?吓着了我的宝贝孙儿。快快把他抱来。」一个婢女赶紧由张大娘怀中,抱走了孙儿。但孙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更是声嘶力竭,胀红了脸,哭闹不休。张老夫人看孙儿被吓着,更是心儿揪着疼痛,哄说:「我的儿!不要哭了!教我怎么受得了!」
      张束虽然还是头部隐隐作痛,但看母亲生气,还是停了嘴,只是低头生着闷气。谁知张大娘更是呼天抢地,嚎啕说:「我好命苦呀!我那个姊妹不比我强?以为我嫁来张家,有什么天大的福气吗?我姊姊嫁到泗川王家,作太子夫人,以后就是王后。我妹妹嫁给桃城侯家。哪里像我?每天在此辛苦持家,却还遭人嫌。我死了算了。我这苦命的孩子。娘带你一起死了算了,免得在张家遭人嫌。呜呜!」
      老夫人看这娇贵的媳妇受了委屈,疼惜说:「唉哟!我的儿呀!你为了家事费心,娘都看在眼中,怎能不知?怎能不心疼?你不要哭呀!」
      张束一口气憋在心理,有理却讲不出口。看母亲偏袒大嫂,气得脸色胀红,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只一把火在心中闷烧。
      张母看张束倔强的模样,想起这个从小就惹是生非,闯祸打架的儿,更加气忿,骂道:「这忤逆的畜生!从小就是这强脾气。难道连我也敢打吗?快与我拿家法来。」张束更是气愤不平,只是狠狠的盯着前方,死不肯认错。
      张大膝行至张束身边,抱着张束向母亲道:「娘莫要生气。且相信我。全是我一人的错。您莫要责罚阿弟。」说罢就抱起张束往院外拖,又哀求:「阿弟!哥哥知道对不住你。娘现在盛怒中。你回房气消了,哥哥陪你一起向娘说。」
      张母正要教训这忤逆的儿,就向张大说道:「你莫要护着他。快拿家法来。」张大怕母亲真的请出家法,就连拖带拉的要把张束带出院外。张束悲怒中,却讲不清心里委屈,憋着不能抗辩。脑门一阵昏眩,一阵抽痛,两眼发直,手足轻微颤抖,险些站立不住。心中隐隐担忧。是否鸡鸣断魂香毒性未除?在大哥的拉扯下,不由自主,由大哥带出院外。
      张大哥把张束推到内院门口,就哭道:「哥哥知道对不住你。给我些时间…」但张束心中愤怒无从发泄。反手一推,把张大摔倒,就闷着头一路走着,穿过重重院落。想起此次回家的种种不快,锦儿的委屈、嫂嫂的刻薄、娘的偏颇,倔强的顶着一口怨气,就往大门外走。
      他出了家门,站在门阶上,茫然无神,望着匆匆的行人、忙碌的商家、嬉戏的儿童。此时凉风吹起,头痛稍减,冷静下来,想起方才惹了母亲烦恼,觉得懊恼后悔。男儿身躯有八尺,空有一身高强武艺,岂料家中扰扰,用力要怕捏坏,憋着又闷得慌,要叹口气都叹不出来。心里掀起层层凄凉,彷佛深不见海底的冰寒凄凉。无力无奈,不知下一步该往那儿走?
      「张二哥!」听身后轻轻叫唤。回首看,却是萧翼脸色苍白,在身后抬着头望着自己。张束漫应了声。想起萧翼才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却受自己家务拖累,心中哀叹,十分歉然,转回头看着大街。
      原来萧翼方才追赶张束回来,到了二进院外,听张束与群道激烈相斗,就在院外偷看,直看的胆颤心惊。后来又看张束被张老夫人斥责,心中却是为张束哀伤不平。看着张束落魄凄凉的背影,立在张家大门前,就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张二哥!刚才在院中,我都看见了。」
      听萧翼语言颤抖,似是非常害怕,张束心中惭愧,深觉对不起萧母托付。
      萧翼又抖着声音问:「张二哥!你是否把我当作兄弟?」张束点了点头,仍然无神的望着街上嬉戏的儿童。但萧翼看张束点头,一时眼泪满眶,赶紧转过身去。他从前在家乡,无父无兄,孤儿寡母,受邻里嘲笑欺侮,好比天上失群的孤雁。看别人家兄弟成群比翼,互相照顾,心中只能羡慕,每每自怨自艾。也常常梦中幻想有着父兄的照顾。而自前日遇了张束,两人终日相游,称兄道弟。又分担张束心中的忧愁喜乐,简直就把张束当成了那个梦中的哥哥了。这会儿,看张束点头,心中又喜又悲,眼泪盈眶,差点要落了出来,只庆幸张束没有发现。
      萧翼吸了口气,轻轻拭去眼泪,平抚情绪,大点儿声说:「二哥是否可听愚弟一言呢?」看张束又点了点头,接着说:「二哥英雄豪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施展?当今正是用人之际,以二哥之材,定能立功疆场。到时一洗今日之抑郁,众人都夸你了得,能光耀门楣。」
      张束只是闷不作声,心中却想起当年从军时,志在封侯万里。又听萧翼说:「二哥今日在家中事事烦闷。但常言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二哥若执意理清头绪,只恐不明真相的人却要说你不孝不弟。」
      张束静静的听此言语,心中思绪澎湃,百转千回,脸上一会儿皱眉怨恨不甘心,一会儿懊丧凄凉,一会儿又是茫然无奈。忽听街上传来一首熟悉的儿歌声:「
      一尺布,尚可缝。
      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相容。」
      朝前看去,两个小男孩在打架,一群娃儿在旁鼓掌唱歌。那群孩童昨日也在街上唱歌打闹,当时却没有听清楚是什么歌谣。孩童发现张束、萧翼,就一哄而散,跑得一乾二净。
      但张束这时脸色倏然剧变。这首儿谣,小时也是朗朗上口。想当年,孝文皇帝的么弟淮南王刘长,阴谋串结匈奴、南越,企图大举造反,夺取皇位。孝文皇帝先下手为强,废了他的王爵。刘长幽愤不安,绝食而死。这首歌从那时就流传出来,就是嘲笑天子之家,兄弟相争,还饿死了亲手足。
      想这张家庄巴掌大的地方,哪家走了鸡?哪家丢了面杆?谁还瞒得了左邻右舍?张家这几日打打闹闹,外人分不清是非,左邻右舍或者看笑话,或者摇头叹息,议论纷纷。现在,就连小儿都唱着歌儿取笑张家兄弟阋墙。到底要争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呢?想到这里,张束心情忽然宽松,叹了口气,轻轻一笑,觉得头也没有那么疼了。于是转头,看萧翼还是仰着脸儿望来,就歉然一笑,说:「子远!为兄打算尽快回酒泉去。恐怕不能再款待你了。」
      看张束豁然开朗,脸上阴霾一扫而空,萧翼就欢欣说:「如此最好!愚弟也时时挂念家乡。」
      张束又说:「愚兄当送贤弟同去广陵,再往北走。」
      萧翼鼓掌道:「如此甚好!一路上,我要再向二哥学习防身武术。」方才他在院外偷窥张束力战群道,对张束已是五体投地的佩服了。于是又问:「是即刻起身吗?」
      张束道:「你就回去取行囊。顿饭工夫后,我和你嫂子在马房外等你。」
      萧翼问道:「嫂子也要走吗?」
      张束答道:「送你回广陵后,我打算与锦儿一起去酒泉。见了李都尉,再作安排。」
      萧翼又鼓掌说:「如此更好。小弟即刻去收拾。」说完就跑回院中,向客房行去,喜孜孜的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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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回 子虽躯干小,老气横九州岛。挺身艰难际,张目视寇雠。
    标题取自《杜甫诗全集》卷三?〈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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