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英侠录

　　第二日，萧翼一早即赶车至了鲁王府。等到午时后用过了饭，才听有人传唤备车。他将车带至后院中，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细君和阿嫽出来。和上次一样，又有许多仆役搬了大大小小，七、八箱事物上车。众仆僮恭送公主出得府中。
　　就听细君说：「远儿！这个给你！」
　　萧翼从肩后接过一个事物，看是一个白玉豹子带钩，张牙舞爪，蜿蜒伸展，上面错着金粉，一圈圈的填在豹子金钱纹中。
　　萧翼回头道：「这么贵重的事物，可不能收呀！」
　　细君道：「拿着！你带着一定很好看！你要常常带呀。」
　　萧翼道：「我驾着车，佩着这事物可不太相称吧！」
　　细君蹙眉道：「远儿！你又啰唆了！小心本公主叫人把你吊起来打哟！」
　　冯嫽也叉腰嗔道：「远儿！公主即要颁旨，命那个火什么寨的樊什么龙，用什么镖把你的屁股打成四瓣儿。就要你想尿床也不成。」
　　萧翼急道：「不敢！不敢！小人恭敬不如从命。」
　　萧翼摸着那滑润的白玉，心中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然后，他又把这几日市井中遇到的有趣事情，还有西极马的模样，活灵活现的讲着，想要讨细君高兴。但是细君只是不说话。
　　到了柏梁台，细君吩咐：「阿嫽！你先帮我把房内的鞋子拿来。我这新买的绣花鞋，怎的却脱了底，却怎能下车。」
　　冯嫽还要支使仆人去拿，细君却说：「他们不知道在哪儿。上次我放在红漆箱底的那双呀！你帮我去拿嘛！」冯嫽无奈，进了寝殿。
　　萧翼就问：「殿下这几日可好吗？」
　　就听细君隔着窗幔，说：「远儿！那豹子带钩，你要每天带着，好吗？」
　　萧翼哄着说：「好的！你不要担心。」
　　细君又说：「你…你带着他，可以想起我吗？」说着，他竟然呜咽了起来。
　　萧翼慌了手脚，说：「你不要哭嘛！你受了什么委屈吗？」
　　细君又哭说：「不！我不该要你想我的。我只怨没有福气，可以与你在一起！」
　　萧翼听这话儿，热泪也滚滚而下。他说：「细君！你不要哭了！我也，我也很难过呀！」顿了顿，他又安慰道：「你有什么事不高兴，可以和阿嫽说嘛！他可以陪你解闷呀！」
　　细君说：「我心里的事，阿嫽也不懂呀！他只会学着宫中的嬷嬷，学着曾祖母，说以后有荣华富贵，可以享福。可是，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萧翼心里也是难过，无法排解，说不出话。
　　细君哭了一会儿，又问：「远儿！你会忘记我吗？不！你还是忘了我吧！」
　　萧翼不知如何回应，只有抬头望着苍天，任热泪滚落脸颊。
　　忽然听冯嫽叫喊：「唉呀！找了这么久，才找到呀！」
　　细君赶忙低声说：「我们把眼泪擦了，不要教阿嫽见了。」
　　萧翼赶紧用袖子，将眼泪抹去。他别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抚慌乱的情绪，免得冯嫽发现。
　　又听冯嫽说：「还是双旧鞋呢！改明儿，再买双新的，绣花的，上面有花有鸟的，那才漂亮呢，才称公主的身份呀。」
　　然后冯嫽伺候细君下车，又叫道：「远儿呀！你怎么惹公主生气呀！你怎么不会讨公主高兴呢？明天叫那人用火龙镖打你屁股！」
　　萧翼愣愣站在车上，随秋风寒意，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驱车回了骆軨厩马房。
　　他满腔心事，不言不语。待整理马车妥当，他才想起与日磾之约：「此时虽是晚了些，早先又说了不一定去。却不知那胡儿仍然在山坡上否？」于是百无聊赖地，他拖着脚步向后山行去。
　　他心中想着：「细君和阿嫽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我还没大没小地和他们厮混。原来留下来驾马车，也只是巴望着能再多看细君一些时日。谁知见得越多，伤心烦恼越多。也许早该回广陵了。」
　　他转入山坡上，见了一个灰衣人影。他知是日磾。听日磾低声唱着那熟悉的胡腔：
　　「陇头流水，四下流离。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萧翼怔了一会儿，想起钟叔叔。他又缓缓行去。日磾并不回头，但彷佛听到脚步声，就停了吟唱。萧翼直行至日磾身旁，看日磾只是盯着天空看。萧翼抬头望去。那些镶在碧空中的鸿雁群飞，传来阵阵雁鸣，排成人字，由北边飞来。衬着深秋时节，天清云高，无边落木，萧萧叶下，触目皆是枯枝败草，光景凄凉。
　　和日磾又并立了片刻，但日磾仍未说话。萧翼于是说：「胡儿！你来汉人这儿有多久了？」
　　日磾目光仍凝视在那些飞雁行列上。过了一会儿，他说：「十四年了。」
　　萧翼问道：「你以前住在漠北吗？」
　　日磾道：「我以前住在漠南，河西那儿。」
　　萧翼问道：「那儿很冷吗？有好多牛、羊吗？」
　　日磾说：「那儿冬天的雪，就像刀子样。那儿的寒风，就像火辣烈酒一般。夏天来时，爹和我、还有弟弟一起在无边绿草中，赶着漫野牛羊，骑马驰骋，放声唱着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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