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英侠录

　　就听那老儿说：「大爷！要听什么热闹、喜庆的曲调吗？」
　　赵起就说：「老翁！就听您孙女方才唱的曲儿吧！」
　　那老儿又说：「那曲子太也伤悲，是我们逃难之人，辗转流离，在各处市集招来行人驻足的曲子，讨些饭钱而已。大爷此处清雅，要不要听几首山水风景、花影飘香的曲子？」
　　赵起还是说：「就唱方才那曲子吧！」
　　那老儿就说：「如此，有污耳目了！」他即坐在石头上，取出古琴，叮叮咚咚弹着琴弦。那女子十分害羞，却不敢看亭中诸人，只是羞红了脸，低头唱着：
　　「尊一声，众父老，细听明白！……」
　　方才隔墙听曲，还不十分清晰。这会儿院中安静，却是历历分明。听那女子歌声柔弱无骨，如泣如诉，彷佛一条银线，绵延不绝。
　　萧翼原来也是喜欢蚕会唱歌，从小更爱听大王祠前搭棚唱戏，往往不知不觉跟着哼唱，这时也忍不住心荡神摇。
　　赵起听曲调悠扬，哀而不伤，就闭着眼睛，和着节拍，轻轻摇晃身子。
　　赵充国看赵起、萧翼陶醉其中，想着：「立夫哥哥这样聪颖，要不是沈迷乐曲，功夫学问一定比得上大师哥的。可惜呀！」
　　等那女子唱完，赵起面容凄恻，喟叹：「人生譬如朝露，为欢几何？更有谁能建广厦千万间，置百姓于枕席之上，免受流离之苦？」
　　萧翼想起在青徐两州流浪时，看到的景象，也感触说：「这般流离百姓，往往死于道路、沟壑，尸骨无人收拾，真凄惨也。这对祖孙流浪到此，想必也是历尽艰难了。」
　　赵起点头，吩咐伙计：「取我金二两，赠与老翁。」
　　那老儿赶紧说：「不敢！不敢！大爷赏多了！」
　　赵起说：「老翁！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在下亦略通音律，想以尺八末技现丑，与老爷琴音合奏此曲。不知老爷子能否答应？」
　　那老儿微微沈吟，就说：「大爷尺八直吹，必定是好的。小老儿敢不从命？」
　　赵起即从书囊旁，取出一管八孔长箫，向赵充国、萧翼说：「此是师父传授的黄钟箫。哥哥胡乱吹奏，不合圣人制乐本意。请两位师弟担待则个！」于是他将箫管置于唇下，悠扬吹出方才那曲调。那老儿即和着箫音，将琴音奏出，两种乐音和谐委婉。
　　这一回，箫音初而呜咽，如寡妇孤儿。一会儿又高思飘渺，彷佛回忆家乡乐事。到后来，却悠扬壮丽，好似真有凌云壮志，要为天下百姓建起广厦千万间。萧翼陶醉在那和谐乐音中，听末段神思壮丽，不禁遥驰想象，难以自拔。
　　待得一回结束，赵起却不停止，又重新奏起。只是这回似乎与原来的忧伤曲思，不相关连，箫音百变回转，如鸟飞鱼跃，风云变化，瞬息万端。那老儿听赵起箫音一变，也即澎湃相应，此起彼落。或以箫音为主，琴声如辘辘车轮，转动载之。再变，以琴音为主，则箫音悠远绵长，不离不弃。三变，两者缠绵交织，或两者争竞互不相让。末了，乱如瀑布飞泉，万鸟朝凤后，琴箫和鸣，倏然停歇，如空山寂寂，再无一丝声响。
　　萧翼听得呆了，余音缭绕脑海，竟不知结束也无？许久，他才回过神，赶忙击节鼓掌。
　　忽然听人在院外说道：「立夫哥哥好雅兴！」就看盛岩、郑当，带着三位锦衣汉子，推门进入院中。萧翼看那三人，其中两人是期门营郎官装扮，大约是赵充国的同僚。另一人身量高大，面容倨傲，却看不出身份。
　　就听赵起轻轻叹气，低声道：「子远呀！我们自在逍遥，却难逃这等俗人。」
　　盛岩哪里晓得赵起心思，高声喊道：「立夫哥哥！我今日请了大英雄、大人物来。」
　　盛岩即从那未知身分的锦衣大汉，开始介绍：「此位是新任北军虎贲校尉辖下假司马马合罗，马长官。这位是辛武贤郎官！这位是苏文苏郎官！马长官的祖上，可是当年赵国马服君赵奢呀！当年曾大败秦军呀！了不得！辛武贤兄弟，家中世代为将，做太守的就有好几位，前途不可限量呀！还有这位苏文兄弟，武艺高强，智略过人，将来必定也好大一番事业呀！」
　　郑当也附和：「今番马长官可以大展抱负，为国为民，真是令人羡慕呀！」
　　赵起、赵充国、萧翼便与马合罗、辛武贤、苏文，客套一番。赵起又请伙计送来座席、酒食。众人相互敬酒，好不喧闹。
　　苏文看着那卖唱女子，生得美艳，就说：「原来这卖唱女子这等艳色，难怪立夫哥哥好雅兴！」
　　赵起说：「此女原是好人家女儿。因世乱流离，来到此处。方才听他歌曲动听，才请来院中。」
　　苏文听说此女贫寒落难，瞇着眼儿，上下打量，呵呵笑说：「原来是逃难来此，却有这等姿色！马长官！您看怎样？」马合罗在一旁，盯着那女子看，只是微笑。
　　苏文瞄了马合罗一眼，扬着眉毛，轻浮说：「兀！那小娘子，且唱支好听的曲儿，大爷有赏。」
　　却看那女子低垂螓首，不掩愤怒颜色，分明是个激烈性子。
　　那老儿赶紧打圆场，说：「我孙女初来乍到京师，没见过世面。各位官爷不要见怪！」那老儿赶紧将孙女牵过一旁，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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