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不拣花朝

　　自那日策马之后，两人却是有半月未见了。原来是那日待霍去病回到宫里，面圣之后，陛下觉得刘陵的事他办得不错，当即就下令把卫青军营里那好些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全交给他来带——

　　“以你们的年纪上战场还早，先好好练着。去病啊，这是对你的奖励，也是任务。朕等着看你们这些娃娃兵将来能不能都变成驰骋沙场的精骑！”

　　于是从那第二天起，霍去病算是正式开始“带兵”了，连宫都进得少了，后宫更是一次都没来。

　　刘妍并不觉得见不到面全是坏事，两人都已经明了心迹，她反而有点不知道再见到他要做些什么、要说些什么话。再说那人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练兵上，她也不想让自己的私心纷扰到他。

　　这些天她抚着那把琴，每每想起那人的模样心中便如注入一股暖流，有时一天下来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想着他、发着呆便度过去了。

　　这天曹襄进宫，她正好想出宫去透透气，便拉了曹襄一道。一路上她不停地问着关于霍去病的事，曹襄也是好耐心，把知道的全告诉了她，说他这些天是如何如何跟几十个小伙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到天黑才下阵，说他操练的时候是如何如何不近人情谁做错了便要罚，说他的剑术是如何如何的让成年士兵都叹为观止，说他抱怨起军营的伙食是如何如何的入不了口。。。

　　刘妍听着有趣极了，一路不时地笑出声来。

　　来到策马的地方，刘妍一脸兴奋，曹襄却纳了闷：怎么到了我们平日里撒野的地方。。。再一想，定时去病带她来过了。。可来这可以做什么。。。

　　“曹襄哥哥，我这骑马还没学会呢，你教我可好？”她琢磨着，自己跟霍去病在一起恐怕是根本没心思学骑马。。想到这儿脸又红了一下。

　　曹襄当然说好，跟她一起往村落里走，刘妍这次熟门熟道地就走到了张老伯家，想像上次那样借马，出来迎他们的却是一个小姑娘。

　　“是这位姊姊啊！”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上次来过的天仙姐姐，再转眼一瞧：“咦。。霍公子没有陪姐姐啊。。。”

　　曹襄到这儿，又见刘妍的腼腆神情，也猜出了她跟去病的关系。倒是自己迟了一步。。好你个霍去病跟我提都不提。。。

　　“我是张家的孙女，小名绿锦，姊姊如何称呼？”

　　“我——姓‘严’。。”

　　“那我便管你叫严姊姊好了。。这位哥哥平日里常见他跟霍公子一起来。。也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曹。”

　　“原来是曹公子。。。。啊，姊姊今天是又想骑马了不是？”

　　这绿锦姑娘天真可爱，刘妍一下就喜欢上了她。也不对她多做隐瞒，告诉她自己上次没骑够，自己家里又不许骑马，只能还是到这儿来。

　　“严姊姊尽管骑就好，今天我爷爷跟爹娘都出去做事去了，我这就去帮你们牵马来。”

　　。。。 。。。

　　一下午刘妍正正经经地跟着曹襄学，倒也进步神速。到了日落时分已经能一个人骑着马儿慢行了。

　　曹襄瞧着马背上神采飞扬的她，心里暗自想道：自己的心思才冒了个牙就没了机会了。。也罢，反正她跟去病本就是更好的一对，以后我一如既往像对妹妹一样对她便是。。

　　回到村庄，两人本想还了马就告辞，可绿锦却热情地要留他们下来尝果子：“都是新鲜的刚摘出来的，你们这两位锦衣玉食的主子，肯定没尝过这野外的好东西！”

　　刘妍越看越喜欢这小姑娘，当下就说：“绿锦与我这般投缘，做我的干妹妹可愿意？”绿锦兴高采烈：“姐姐愿收我我是高兴极了，可小妹我是普通的农家出身，怕是高攀了姐姐！”

　　“那有何妨，我可从不在意这些！” 刘妍心想，反正自己妹妹挺多，多一个这民间的古灵精怪也不错。

　　回去的路上，曹襄开玩笑地道：“你这一收她做妹妹，她算是跟皇家攀上关系了。”

　　刘妍却不理会这些：“多个妹妹好玩罢了。。再说我确实喜欢她，江湖儿女的结拜，可不关皇家什么事！”

　　曹襄暗道这果然是跟霍去病呆久了，言语之间都像极了他。。。

　　两人再见面，是在卫皇后生日这一天。陛下在椒房殿设宴，入宴前，刘妍正在内殿里逗小据儿玩。

　　“据儿长得真好看。。眼睛又大又亮。。真想你快些长大。。。等你长大了姐姐天天带你去骑马。。。”

　　还是个奶娃娃的小刘据这时扑腾着小手要抓她，还依依呀呀地叫了几声，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得刘妍只觉得再没有比自己这弟弟更可爱的了。

　　“呵呵呵，妍儿现在都会骑马了？”洪亮爽朗的男声响起，抬头一看，果然是一身华服喜气洋洋的父皇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霍去病。

　　她知道今天会见到他，却没想到就是在这刻。一瞬间只顾看着他去了，还是那人用眼神提醒了她，她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行礼——

　　“女儿参见父皇！”

　　“免了免了！”好在陛下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后摇篮里的弟弟那儿。刘妍平了身子，看着父皇笑得一脸慈爱：“朕的好据儿！据儿！”边说边走上前去抚弟弟的脸。再一看旁边那人，也正带着笑意凝视着这一幕。

　　这段日子不见，怎么觉得他又长高了这么多，连眉眼间都似乎比从前多了好些英气，男儿参了军果真是变得不一样了。

　　“妍儿，你刚刚说要带弟弟去骑马——朕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学了骑马了？”

　　“。。。回父皇，是之前出宫的时候。。。”

　　“哦？你去病哥哥现在可是忙得很，还要教你这个——你可别累坏了人家！”

　　“回陛下，就这点事还累不到臣。” 霍去病抢在她前面开口。

　　“是啊，你小子现在都能把军营上下逼疯，教个姑娘骑马算什么——知道你这带兵才不到两个月、你舅舅那儿就收到了多少抱怨你的启奏么！”

　　“臣那是严格治军，也是跟舅舅学的。”

　　“是啊，严格到人家都觉得朕的门生是个魔王！朕叫你治你那几十号人，没叫你把其它的士兵也治了！你才多大啊就能‘治军’！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要治匈奴了！”

　　“那臣求之不得！！”

　　“你求之不得？再这样下都没人敢参军了！！到时你一个人上战场去么！”

　　“臣就是要练一支最强的队伍，哪怕没那多人，以一敌百便可！”

　　一旁一直“观战”的刘妍简直想大呼过瘾，如今霍去病跟天子叫板都成了满朝一道风景，今天她却是第一次见识到！霍哥哥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让父皇噎住。看着父皇顶着一副怒气直上却又无可奈何的脸，挥了挥袖子：“罢了罢了！今天这大好日子朕不和你吵——朕去看皇后！”

　　。。。 。。。

　　“若是刚刚舅舅在，见你这么顶撞父皇，你可就死定了。”让一旁的侍女都退下，她这才开口，打趣地说道。

　　“陛下比舅舅好对付。。。”霍去病嘟嚷着，也走到据儿的摇篮边上。“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不是说了么。。”

　　“就那次？那次你还真学会了？。。。”霍去病又笑起来逗她。

　　“是不久前跟曹襄去学的。。。” 她隐约觉得自己不该告诉他这个，但是不说的话似乎也不太好。

　　“那小子。。教你骑马？。。。没别的？。。”霍去病抬高眉眼。

　　“。。。。什么什么别的。。你一天到晚忙着‘治军’，我连见都见不到你。。。还能让你陪我去骑马么。。。刚好那天曹襄哥哥有空，就叫上了他。。”

　　“嗯。。。”这人应了一声，转过头想了片刻：“以后还是我陪你去。”

　　刘妍心里一热，却又说：“你有那个时间么。。。”

　　“总会有的。。。那帮家伙被我练得早想歇了，我一放假他们估计会磕头谢恩的。”

　　她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原来你还知道啊！”盈盈地看着他，只觉得听他这样说话才真实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父皇的门生，卫将军的外甥，被寄予厚望的少将。

　　“哦对了，你记得那张家的孙女么，她现在是我的干妹妹了。。。下次你跟我去时再见见她。。”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妹妹。。。。”他皱起眉头，又低下眼去看据儿：“还是弟弟好。。。据儿，等你长大了去病哥哥给你保江山可好？”

　　！！

　　。。。这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也只有他霍去病敢说。

　　只是此时此刻，刘妍心里虽然也忍不住骂他大胆，但却能懂他话里的那份情意，那是真实流露的血脉之情，那是小时候承诺的延续。将来的事谁晓得会怎样，但是在那人的眼里，将来的一切他似乎都准备好了。

　　她看着他，明明还那么年轻，却已经可以让人依靠。那人还在冲据儿笑着，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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