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幽灵物语]在死亡幽谷漫步

　　漫长的时光里，有的时候会有这样的人。
　　拥有极其出色的灵力，能够清楚地看到死神，对死神也毫无畏惧之心，自我，而且拥有坚定的精神，遇到这样的人时，死神往往愿意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能从死神手里得到多少好处，要看他们本身的出众程度和死神的关系亲密程度。
　　在死神太漫长的生命里，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

　　即使这样，乾节这样受到宠爱和优待的情况，也少之又少，他几乎从没向死神付出任何代价。
　　主动向他开口的是死神。
　　年仅五岁的孩子，背着小书包，等待开往幼稚园的公车。有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优质容貌和犹如浅金的淡黄色头发，还有继承自父亲家族的灵力，乾节从小就显露出非同寻常成就的征兆。
　　乾节不仅长的和父亲乾宵非常相似，连对非现实的东西视而不见的定力也差不多。死神为了收割生命而第一次来到乾宵身边时，大半天乾宵都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直到把幼小的儿子哄睡着了，他才对死神开口：“我有件事想求你。”
　　死神还以为对方看不见他，所以有点惊讶：“你能看到我？看来你并非普通人。”
　　但年轻的父亲并没有闲话家常的兴致，直接而迫切地恳求：
　　“我希望能看到这孩子过着安定的生活，所以半年……不，一年，请你延续我的死期！”
　　这种契约并不少见，所以死神干脆地说：“——你要用什么来交换。”
　　乾宵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我死了，就当一年的死神！在你手下工作！”
　　这个条件不错，越是有灵力的人，就越会为自己死后做充足的准备，永生、进入灵界、永恒沉眠……自愿被驱使的很少。
　　死神抬起乾宵的下巴：“好，契约成立！”

　　缓缓在车站前停下的公车上笼罩着一层死亡的薄雾，然后随着站台上迈动脚步的人群扩散到生者身上，笼罩整个站台。
　　那是死神才看得见的黑雾，哪怕灵能力者可以沟通两界，也跨越不了生死这条界线。
　　看到黑雾沾上乾节浅金色的头发，死神脑中浮现那个年轻的父亲的脸，如果这个孩子现在就死了，为了他而特地活下来的乾宵会很伤心吧。
　　虽然那样就可以提早把一个人的灵魂带走，但是，既然都已经定下约定了……
　　他第一次对那个孩子，乾节，开口：“别搭那辆公车。”
　　乾节早已经被他父亲反复叮嘱过，不能与亡灵对话，但男孩子的冒险天性，还有与正常孩子格格不入的孤独，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搭腔道：“但是上幼稚园会迟到耶！”
　　死神低头看着他，平静地说：“听我的话，别搭，你不希望让爸爸伤心吧？”
　　单亲家庭的孩子眼中，“爸爸”这个词重于一切，虽然被禁止交谈，但既然是爸爸带回家的朋友，总不是坏人吧……乾节懵懂地看着死神，选择站在原地。
　　车门关闭，乾节身上的黑雾也随之淡去了。
　　因为下一班车要很久，乾节决定走路去幼稚园，在幼稚园门口被狼狈而堪称憔悴的父亲追上，一把抱进怀里大哭：“我还以为你搭上了那辆车子呢……小节！”
　　大门不远的公路上，就是还燃烧着的公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后的残骸。
　　因为天生灵视，而对生死的界限过早有了清晰认识的孩子，突然醒悟黑衣男人制止他上车的意义，乾宵从父亲的肩头看去，那个冷冽的男人表情轻松，向他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

　　在乾宵死前，近乎一整年的时间，死神都逗留在他身边。或者说，更多地呆在乾节身边。忙着提前准备后事，好把孩子带去姐姐家，还要不让敏感的乾节察觉不对劲，乾宵并没有时时刻刻陪着儿子。而被所谓正常的孩子们排挤的乾节，唯一的玩伴就是那个黑衣叔叔。
　　每天都有灵魂需要带走，死神的工作远远不止乾宵这一件，但或许是太久没见到能并且愿意与他交谈的人，死神留在乾宵左右，还附带帮他带孩子。
　　乾节和死神的往来是瞒着乾宵私下进行的，应该说，乾节并没有特地去隐瞒爸爸的意思，但只要乾宵在，乾节的全部心神就扑到爸爸身上，死神也无意特别去理会乾节。
　　他的契约对象，毕竟是乾宵。
　　乾宵的灵力不如他的儿子，只是因为将死，才能清楚地看见死神，而且胸无大志，性格稍带迷糊。从他带着儿子的生活，真看不出他是那个早年从日本第一灵能家族逃出的叛逆又倔强的人
　　或许妻子因为儿子的灵视而抛弃父子离开的行为，打击了他生活的热情和勇气？——不，勇气被消磨了的人，怎么敢在看到死神的第一刻，就主动要求跟死神谈生意？

　　半年之后，乾宵带着儿子回到他曾经逃离的乾家。已经由他的亲姐姐绘梨香当家作主的乾家，很热情节接纳了他，三个侄子海、宗和、光明，也欣喜于乾节的到来。
　　恋弟情节的海、天真懵懂的光明，最重要的是“看不到”却心智成熟坚定的宗和，很快让乾节打开心防，变得活泼起来，乾宵十分欣慰地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死神始终在他身边。

　　一年其实是很短的时间，即使时限逐渐逼近，乾宵也没有流露出临别的反常，但被弟弟和盘托出的绘梨香，一直为此紧张着。
　　某天夜里看到乾宵注视着玩累了睡下的四个孩子的眼神，绘梨香还是忍不住对弟弟说：“小节他……和孩子们相处的很融合，照这样看来，在我们家生活也一定会很顺利的。”
　　“嗯，姐姐……” 乾宵露出柔和从容的笑容，“约好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绘梨香毛骨悚然地看着黑衣黑发的死神慢慢在弟弟身后显露出身形。
　　死神愉快地微翘起唇角，右手横过乾宵身前，修长的手指横过他的脖颈，扣住他前胸。这个男人的生命，已经逐渐收入他掌中。因为他签下的那条契约，并不是属于死之间……而是属于死神本人的。
　　一年前偶然兴起签下的这个契约，死神越来越感到满意，随着死亡逼近，乾宵灵魂的形状在死神眼中越发明晰，这个灵魂平静而柔和，在灵能力者中也极为少见。
　　人有各种的欲望，正面的，负面的，在突临的死亡面前，被激发起正面色彩的人居多，但当死亡时限被延长，各种负面色彩就逐渐蔓延。
　　过去签订这种契约的人，大多数都妄图反悔，想付出更高的代价来延长生命，或者在额外得到的时间里感到生命之可贵，越发的不满足。
　　然后凄惶、懊悔、愤懑、憎恨……越堕落越深。
　　乾宵从未后悔过，大多数时候，他的灵魂都波澜不惊，坚定，明亮，洗练。

　　很快，乾宵就对乾节说了，他必须永远的离开。
　　回应父亲的不是儿子的眼泪，而是一连串“笨蛋大笨蛋”的怒吼，乾节惶恐之下向死神求救：“叔叔！叔叔你也说句话嘛，快阻止爸爸啊！”
　　乾宵大惊，一拳揍在儿子头上：“小节，我不是才刚告诫过你，别和黑暗扯上关系吗？”
　　乾节带着哭腔说：“因为这个叔叔之前救过我，叫我不要搭巴士啊！”
　　乾宵惊讶地看向死神。死神微微偏头：“特别优待。”
　　乾节双手抓住死神的衣摆请求：“这次也帮帮我吧！快跟爸爸说……叫我不要去！”
　　那个孩子，真的很信赖他呢。
　　死神对这一点并不讨厌。
　　遗憾的是到了不得不打破这种和谐默契的时候了。反正这孩子既然是乾宵的儿子，也不会为了这点事真的生气。
　　死神低笑，看起来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这我办不到。”
　　现代化的风衣一瞬间就变成了某种袍服，短发有生命般生长，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吹动：“我必须，带走这个男人……”
　　死神抬起右手环过站在身前的乾宵，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
　　“因为我是死神。”

　　死神并不忌讳在人前显露身份，乾宵也无意在灵能之家遮遮掩掩，干脆地向孩子们讲出了前因后果，然后乾宵还安慰因此自责的乾节，死神稍有些不耐烦，抓着乾宵脑后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对乾节说：“反正你父亲在一年前死亡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而他现在是属于我的。”
　　乾宵很安静地垂下视线，没有反抗。
　　死神给予他的优待的确已经足够多，尤其是无条件救了乾节一次这点，他从心底感激。

　　但乾节的优待显然远未结束，在不同时期，总有那种耀眼到足以支持起一个时代的人，对于灵能者的世界，显然乾节就是那种人，他的强运也远未到此为止。
　　这个天生有着豪赌胆色的孩子，一天之内和死神打了两个赌，第一个，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在将来可以比父亲更好的为死神工作，第二个，在他长大后用成绩证明，他在生者世界做巫子，比在死者世界做死神业绩更好。
　　以此换取他父亲的自由。
　　当然无论怎么说，这两个赌约的诞生本身，都是死神放水了再放水的结果。

　　此后十一年，乾节都没有再见到死神。
　　外出工作，遭遇大雪封山时，早早睡着的乾节不知道，他的大堂兄乾海将这段少年经历毫无修饰地告诉了巫子同伴们。正巧在故事告一段落，巡山者赶来了。
　　好在虽然烟囱被雪封住，但他们还没开始缺氧。
　　坐在登山车中，分家的乾六问起巡山者怎么会找到这栋大雪中的房子里来，巡山者回答，在路上似乎看到有人，因而被引过来的。
　　靠坐在车窗边的乾节突然睁大眼睛，车窗外的白雪世界中，蓦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是个短发，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
　　一转眼，风衣变成某种袍服，风雪中飞舞的短发变长。
　　带着惊讶，乾节几乎趴到玻璃窗上，死神那仿佛从黑暗中射出的视线与他对上，一如多年以前，带着低笑，仿佛在说：可别忘了！
　　小时候的记忆中脑中浮现出来，乾节也露出微笑。

　　等到那辆车彻底走过，遍布山坡的苍茫白雪中，再也看不到任何生者的身影，一个淡金色短发的俊美男人，从高大的黑衣死神身后探出头，双目的视线，仍然眷恋地停留在车子远去的方向。
　　死神露淡淡道：“为什么，不出去见他？”
　　“因为，”乾宵有点像苦笑，又像想起了很甜蜜的回忆似的笑容，“小节是为了让我上天堂才特意和你打赌的，如果知道我一直停留下来看着他，又会骂我笨蛋笨蛋大笨蛋吧。”

　　那一天，在死神与乾宵的契约解除后，死神问正式成为幽魂的男人：
　　“要我送你去天堂吗？”
　　“什么嘛，”乾宵用对老朋友一样的轻松语气说，“你身为死神，明明就知道，根本没有天堂这种东西，至少日本土地上没有啊。”
　　“但是灵界还是有。”那本来就是死者该去的地方，死神说，“不去吗？”
　　“我……”乾节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还想留下，我想看着小节长大。”
　　灵体在现世活动，很容易被秽气和恶念污染，也容易被狩猎和伤害，所以通常没被带去死之间的灵魂，都会自己去灵界，但这也不是必须的。
　　这个时候，儿子拥有强大的灵视能力就太不方便了，爸爸不能陪着儿子啊。
　　所以乾宵也没有一直留在乾节左右，刚刚从死神手中赢得赌约的儿子足够让他放心了。恢复自由身的乾宵，和死神一起上路。
　　不是作为属下，只是乾宵跟着他而已。
　　同样作为非人类，死神拥有比幽灵更便捷的行动能力，但死神并没有甩开乾宵，到哪里都带上了他。

　　从第一次见面，已经十二年了，乾宵的灵魂始终没有变化。
　　十一年前，乾宵作为灵魂从身体里脱离出来，死神第一次见到那个灵魂，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平静而明亮，柔和又洗练，难得一见的美丽。
　　“这是第二次的特别优待了吧，”乾宵撑着下巴笑道，“你真的很宠爱小节呢。”
　　死神冷冷地说：“笨蛋。”
　　“啊？”乾宵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死神这么说，尤其死神冷酷的样子和这个词一点都不搭。
　　但是死神平静地说：“当然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乾宵惊讶地看向发出惊人之言的死神，其中的意思他第一时间就理解了，但是，啊……他为什么会理解的那么快呢？
　　好一会儿他才笑出来：“那你这不是，滥用职权吗？”
　　死神露出个看起来有点恶质的低笑：“那是我有的权力。”
　　乾宵轻快地道：“当然呢。”

　　死神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力，他当然想优待谁都行。
　　他答应乾宵最初的请求，还有数次给乾家小鬼的优待，都是因为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总比哭起来好看。

　　于2013.01.23

《每天上晋江都看见阿之在开坑》
我的。想写的同人文设定和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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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科打诨自我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