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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胤礽自晓得将要有个继母，心里就惦记上个事儿，奈何他现在这年纪收拾了自个儿院子里的仆从就是顶天的本事了，哪里寻得到人手出去打探？
正烦着，胤礽就听说北静王妃喜诞麟儿。
胤礽心中倒是惦记那初生婴儿的身份，只是如今身上有孝，不好上门去，更觉心里头有只猫儿用肉掌挠来挠去的难耐得紧，很是明白上辈子那些个弟弟为什么都要折腾着养些包打听了。
待得从贾赦处听说了北静王长子水溶很是喜欢他那位被赐名水清的弟弟的消息，胤礽方才松了口气：胤禔能这么高兴，定然不会是故人了。
不想太过忧虑将来会不会有其他弟弟冒出来，胤礽索性将这一事暂时抛开，整日里黏着贾赦给他读书。
贾赦也担心胤礽因为自己要再娶的事儿闹别扭，倒是很喜欢胤礽粘着自己，更应了胤礽的要求领着他去荷盈和梅芳处看他那未出生的弟弟。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除夕之际，荣国府一大家子人聚在了荣禧堂。
贾史氏左手边坐着贾敏，右手边做了贾政一家，反而是他们这嫡亲的长房坐在了贾敏的下手。胤礽看了眼贾母，伸手握住了贾赦的手。
贾赦握着胤礽小小的手，心里头升腾起的怨气忽的就散了，不管怎样，自己还有琏儿呢。
胤礽看了眼坐在对面瘦瘦高高的贾珠，决定一定要磨着贾赦为他请个教武师傅，他这辈子身子底子不错，可是不要做文弱书生，如果可能，他定要去战场走上几遭。
大年初一，胤礽总算见着了他将来的姑父——传说中才高八斗的姑苏林氏林海，不过这林海瞧着倒是和贾政更亲近些，顺带着对贾珠态度也温和。
到底贾赦是这府上的当家人，那些身上有爵的人家前来拜访，还是得贾赦出面接待了的，且贾赦如今在外面办差半年，言语上也略有长进，那边的气氛到不似以往的冷场。
胤礽却是存心不想让贾政得意，稳稳的待在这一厢招呼亲眷的花厅。
眼看众人都在夸赞着贾珠的聪慧，看了眼任由众人将自己忽略的贾政，胤礽心底冷笑一声，也不急着搭话，只是在一旁静坐着，听着贾珠接不上话的时候便轻声接过一两句，如此，几次之后，众人目光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看了眼面色愈发惨白的贾珠，胤礽毫无愧疚的对上林海隐含不满的眼睛：他为什么要谦让？和着这林海还以为他应觉愧疚？若说这辈子他借着两世为人的机缘欺负人，他上辈子在贾珠那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能回答这些问题了！
人比人，本来就是气死人。总不能为了他心里好受，我就憋屈着自己吧，再说，他凭什么！胤礽眼神愈发冷清：我才是长房嫡孙，我的东西只有我弃了的说法，没有被人抢去的道理！
贾赦几乎忘记了他还有同僚需要拜访，幸好胤礽和荷盈梅芳早就帮他把东西预备的差不多，虽然贾赦是不记得他那几位同僚上司的喜好，贾赦的亲随倒是很体贴的早就打听妥帖。
贾赦看着儿子指挥着人为自己忙活，虽然有时候明显是在帮倒忙，贾赦却觉得心中暖极了。
想了想，贾赦决定让儿子知道他这个父亲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便抱了胤礽一同外出拜访。
胤礽倒是很高兴，两辈子他都很少有机会能看看寻常街坊的模样，也不介意换上了他一直不喜欢的鹅黄色的衣裳，扒着贾赦肩膀，透过纱窗看着外头。
贾赦登门拜访着实出乎他的同僚们的意料，不过瞧着贾赦怀里抱着的小儿，众人心下顿时了然：原来是带着儿子出来玩，贾大人果然是心疼儿子。
胤礽虽然已经不撒娇讨好人很多年，如今为了贾赦倒是愿意舍一把老脸，在前头一通吉祥话将各家老太爷哄得高兴了，去了后院见了那些老夫人又是一阵撒娇，哄得老夫人们恨不得将他留下做自家的孙儿，对上年长些许的少年，胤礽占着小儿躯壳，好奇的眼神也难让人心生不满。
如此走下来，等到贾赦父子最后从李文鑫大人家出来的时候，胤礽已经不再揉脸了，木着面瞪着贾赦：“父亲，咱们该回了吧。”
贾赦虽然不知道胤礽做了什么，不过瞧着送两人离开时，侍从送上的礼物多是给小儿的物件儿，多少也明白些许，心下登时百味杂陈：有骄傲，也有懊恼。
低头亲了亲胤礽的额头，贾赦轻声道：“琏儿，父亲带你去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胤礽本没在意，只是闭了眼趴在贾赦怀里。
迷迷糊糊间听到贾赦三言两语将从府中跟出来的侍从遣走了，只留了几个亲随，胤礽才眨眨眼打起精神来。
看到那不大的宅院，胤礽尚觉奇怪：待此等平凡之处的人家这般郑重，莫不会是哪位同父亲交情极好的同僚？
待被贾赦牵着手进到里头，看着布置温馨的房间，胤礽还有什么不明白，怔怔地看着墙上一幅覆了薄纱的女子画像，半晌才抬头看着贾赦：“父亲，这是咱们家吗？”
那一瞬间，贾赦险些哭出来，这是他按照亡妻曾经喜欢的样子布置的房间，屋里的物件儿都是贾张氏的嫁妆，在这宅子里候着的也都是贾张氏的陪嫁嬷嬷等人，因着荷盈的话，贾赦就将贾张氏陪嫁中那些无处可去的人都收在了这里，因此，这里怕是贾张氏气息最重的地方了，而他的儿子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话，这就是血脉亲缘使然？
贾赦弯腰抱起胤礽，轻声道：“是的，琏儿，这是咱们家。”
年节不过那么几日，过后也就一如往常，只是自从初一林海登了门，贾敏越发深居简出了。
而贾史氏也不知作何想法，竟一反以往无视的态度，时常的唤了胤礽去荣禧堂。
胤礽倒是不在意，只是花了不少功夫安抚贾赦，再三保证了自己不会吃贾史氏给的任何东西。
贾赦还是不放心，索□□代赵嬷嬷带着胤礽寻了贾敏一起去给贾史氏请安。
胤礽拍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贾赦的手臂，心下叹气：这老太太到底对他父亲做了什么，这担忧不已的样子倒是同自己上辈子再立太子之后的心情相似得很，那时候他瞧着康熙皇帝对他的弘晰弘晋好，心中只觉得瘆的慌，甚是害怕自己的孩子们也成了棋子，只可惜千防万防，弘晋竟还是为了弘晰搭上了性命……
贾敏自然也明白她大哥让胤礽来寻自己的用意，想着家里头的形势，贾敏只觉头疼，可是她一个要出嫁的女儿什么都做不了。
贾史氏看到胤礽是和贾敏同来，心下嗤笑一声，也不在意，让人坐了，拉着贾敏说些贴心话。
贾王氏看着胤礽的眼神却是不善得很，那日胤礽很是出了一回风头，贾政觉着自己失了面子，回头便训斥了贾王氏和贾珠一回，贾王氏心疼儿子，现在瞧见胤礽就暗恨自己当初的手软。
胤礽倒是很守礼的同贾珠和元春见过礼，拿了随身的小玩意儿拆解，很是自得其乐。
如此贾府中人互相折腾着就到了三月，这一科会试尘埃落定，林海被皇上在殿上钦点探花，入兰台寺尚职。
荣国府早早得了消息，满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胤礽却觉着怪异，便向贾赦问了林海的家世。
林家是江南大族，书香世家，前人也有封侯为宰之人，近些年却似子嗣不茂，微显颓势。林家宗家一脉单传，这一代正是林海，两家的婚事是林海之父尚在之时同贾国公定下的。
胤礽想了许久，觉得皇上点了林海入兰台寺很是不怀好意，可是他如今并不知外面情形，也懒得管这么多，就丢开了手，缠着贾赦给他讲故事。
此前胤礽从未听过坊间说书，而贾赦少时曾在坊间混迹不短的时日，近日再与同僚去茶楼闲聚听书，回了府里忆起昔时之事，兴起之余同胤礽略略讲了一段，不想胤礽却着了迷，贾赦乐得不用给胤礽念《周易》，每日晚上便依着记忆给胤礽讲上一段儿，再听听他‘童言稚语’的一番评说，实在觉得父子天伦不过如此。
林海虽初时接手差事很有些辛苦，然听过林老夫人的劝诫，仍时常往荣国府上走动。
贾政常在府中，更是佩服林海的才学，便每每唤了贾珠前去请教。
贾王氏觉得欢喜，听说了林海夸奖贾珠更是高兴，瞧着贾敏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只是瞧着慢悠悠的同贾珠并肩而行的胤礽又是忿忿，很是埋怨贾史氏之前将胤礽唤来荣禧堂，让他得了这等机缘。
贾史氏瞧着胤礽毫不在意的跟着贾珠一同前往，也忍不住皱了下眉：这小子脸皮当真厚得很！
胤礽却没想太多，不过是觉得这样能膈应着那一群人也不错，且贾政虽不太懂朝政上的弯弯绕绕，在工部的官职却是不低，能听到不少消息，左右林海来此也是要打探一些京中情形，如此很是便宜了胤礽。
且，胤礽这几日听过两人说话，对林海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他原本以为林海也似贾政一般是个假道学，不想倒也有些手段，只是还欠缺些历练。
听到林海说皇上有意指了他去江南司掌盐道，胤礽皱了皱眉，想到那盘踞江南的世家大族，还有那得本朝皇家暗地扶持崭露头角的甄姓一族，再算算好似那甄家倒是同荣国府有两分关联，不由得怜悯的瞅了眼林海：不知道这林家什么时候得罪了皇上，竟要送了林家的独苗做那改政的磨刀石！不过，这皇上的行事很是同康熙皇帝有几分相似……罢了，做皇帝的还不都是这一个样？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穿在他的算盘上拨拉来去！
看着林海眼中的踌躇满志，胤礽就知他并未深思他一个新科探花不过做了几日差怎的就被点到这样重要的差事，更是没想到为何他任职之处会同林家祖居之地那样近，胤礽向来记仇，懒得做菩萨搭理林海，只是想到官场上的手段一向无不用其极，还是隐晦的提点了贾敏，要她出门在外时要保重身体。
贾敏却只做胤礽舍不得她远嫁，笑着应下，并未放在心上。
胤礽见此也不好再多言语，只是心中隐隐担忧着。
四月初，桃李芬芳，荣国府红绸妆点，喜气洋洋的迎来了大老爷的新夫人。
胤礽闷闷的瞧着院子里装点的红色，觉着不自在极了，忽的有些担心他的父亲不会有了小儿子就忘了他。
新妇进门第二日敬茶，同家中众人见礼。
胤礽看着面前面容素淡的女子，乖乖的轻声唤了句：“母亲。”
胤礽不知道贾邢氏进门后贾赦是同她如何说的，贾邢氏倒是没让任何人为难，对自己不会太亲近，可是该有的也不短了，对着满院子的花红柳绿一点也不拈酸吃醋，尤其是她对待荷盈和梅芳的态度，很是平静，倒是有几分无欲无求的境界。
胤礽看不明白，不过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他现在倒是只管好了他自己屋子里那点事儿就成了。
因林海被授职巡盐御史，就算贾史氏不高兴，可是担心着林家老太太会耽误了贾敏的婚期，只得将林海和贾敏的婚事定在六月。所幸两人婚期虽时间上紧了些，一应事务两家却是早就在备着了，并不见忙乱。
如今贾敏不再理事，安心备嫁，贾史氏不知是出于何等考量，很是公平的将府中大权平分给了贾邢氏和贾王氏，让两人一起理事。
胤礽倒是有些郁闷，如今大房有了当家太太，他便逃不过日日往荣禧堂的请安了。
瞧了眼贾邢氏，胤礽也有些佩服贾邢氏的沉稳：这嫁进来要带孩子，又要照拂妾室安胎，还要嫁小姑……真是个柔弱些的女子就受不了。
贾邢氏放慢脚步，看着身边稳稳走着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可是不舒服了？”
贾邢氏回过神，摇头笑道：“无事。”见胤礽面上微红，想是热着了，便蹲下身子，掏了帕子为胤礽擦拭额上汗珠。
胤礽微微躲了下，就站定垂眼任由贾邢氏为他擦拭。
贾邢氏也不恼，为人擦了汗便直起身，牵起胤礽的手，慢慢往荣禧堂走，想着洞房那日贾赦对她说的话。
“嫁给我委屈你了，我给你正房太太的体面，可是孩子不行，等到琏儿长大了成家立业，咱们再要孩子吧。”
“琏儿是个有心的，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好。你会明白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琏儿。”
洞房之夜听到自己的夫君说出如此薄情的话，贾邢氏倒觉得绷着的心神松了些，老爷那般坦诚，自己也不必猜来猜去，忐忑不安的，且安心的瞧着吧，若是老爷所言不假，便是有着盼头；若是有假，亦可早早筹谋了将来。
女子这一辈子，不过是从父母的家到夫君的家。
这一月她瞧着那两位最得老爷眼的姨娘确实安静顺服，贾邢氏心下便有些信了贾赦所言，叹一回先夫人好福气，便也定了心。
且看进了屋便一直挨着自己的孩子现下用帕子托着点心给自己，瞥见对面坐的贾王氏揉着帕子神色不悦，贾邢氏笑着接过点心，亲自试了汤水温度方才交给伺候胤礽的婢子，心下愈发安定：这个孩子瞧着很是乖巧，该不会比我那弟弟还难以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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