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惑终生

　　而桥洞之外，在那些并不具备夜视能力的人眼里，只能见着那两撮飘在半空的亮色金焰。等他们适应了洞底的黑暗，才隐隐窥见那森森白骨的轮廓，不由得吓了一跳。至于扛着黑铁剑的丽兹，却被他们自动划分为黑暗无异的背景。

　　在几乎全民信仰光明神的森里亚帝国，别说是渎神的亡灵法师，大多数人一辈子连高阶法师都不曾见过。因此，当意识到里面有古怪，白袍祭祀身旁几个壮汉齐齐退了一步，脸色变得跟他衣服一样惨白。

　　丽兹不着痕迹的融入更深的阴影里，暗金色的竖瞳微缩，来回寻找着几人站位间的破绽。

　　被唤作祭祀的白袍男人唇角微勾，即便骷髅又朝他跨了一步，腿部关节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他脸上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这样不惧的态度影响到其他人，几个壮汉见骷髅许久没有大动作，胆子也跟着壮起来。

　　要不是还顾忌着水怪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这几人恨不得把眼睛粘在骷髅上，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起先开口的粗犷声音再次响起，“祭祀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无事，之前我还以为是安吉拉的小宠物在闹脾气。”

　　白袍祭祀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召唤法术波动，对着桥洞的黑暗轻声笑道：“没想到居然是客人跑到这来玩了。”

　　面对他意有所指的话，才刚转化成亡灵的骷髅连发声都成问题，更别提开口接话。而丽兹只打着逃跑的注意，更不会说话故意让他们发现自己。而栖息在墙角中的最后一位，只是拿冷灰色的眼睛瞧了眼白袍祭祀，也没有发言的意思。

　　桥洞内依旧寂静无声，白袍男人脸是不变，“既然客人不愿意合作，那么......”

　　“以光明神莱恩之名，束缚一切黑暗。”

　　对方快速咏唱了一段咒文，刺眼的白光陡然在洞内爆发。这一下不仅照出了骷髅的全貌，更照亮了它身后浮起的水怪尸体，以及那满身的血肉淋漓。没等几个壮汉惊讶居然还有一个小女孩在里面，骷髅却猛然抱住头，在白光的沐浴下发出痛苦的嘶吼。

　　当祭祀的目光略过丽兹，神情有些讶然。但凡是亡灵法师，都会受到这个教廷法术的影响。排除丽兹属于黑暗阵营的可能，他便将视线转了回去，打算先解决掉这只亡灵生物再说。祭祀依旧站在洞外不曾踏入，可能是担心亡灵法师在里面留了后招，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厌恶里面腐臭的污水。

　　丽兹看着骷髅就那么无力的跪倒在水里，一声又一声的发出低吼，眼眶却牢牢锁定了她。那幽幽的灵魂之火像极了他此刻的表现，拼命闪耀着火星，宛如下刻就要燃尽了一样。

　　嘁。

　　丽兹移开视线，瞄准白袍与其他人之间的空隙，准备扔下这只骷髅跑路。但那亮眼的火焰却在她眼前来回不散，扰得自己心烦意乱。丽兹狼狈的转回头，走到那只骷髅面前，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行了，不就是一个名字，我取还不行吗。”

　　“冯。”

　　丽兹随意叫出这个音节，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恶意，“这就是你的名字。”

　　得到赐名的骷髅灵魂之火陡然暴涨，亮眼的火焰充斥了整个眼眶。而与此同时，冯却慢慢从水底爬起来，被法术压制住的身体也逐渐驱除掉那股白光。似乎就因为得到了名字，骷髅的动作变得灵活起来，连带灵魂之火也多了分不可明说的神采。

　　祭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吟唱出另一段咒文，企图再度压制住这只骷髅。

　　就在成群光箭要扎进冯身体之时，角落里的影子却开始动了。他化作一道黑风，将冯和丽兹卷了进去。以比光箭更快的速度擦过祭祀，进而飞出桥洞失去了踪迹。而遗留下来的，只有被光箭腐蚀了大半的水怪尸体。

　　“把她的宠物搞成这样，安吉拉肯定又要生我气了。”

　　白袍祭祀轻笑，心里并没有太大恼怒。毕竟从颂唱开始，他就没打算跟一个亡灵法师拼尽全力。就算是在对骷髅施展法术之时，他也一直防备着将亡灵召唤出来的法师的存在。没有兵团级的圣骑士在手，就敢跟能召唤出上千亡灵的法师斗的家伙，脑子绝对是还没清醒。

　　幸好对方跟他一样，都没有在城区打斗的兴致，否则今天就不好脱身了。白袍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人，水怪狰狞的尸体还留在水中，这让看清楚它全貌的壮汉们吓得脸色发白。这些一直不知所饲养为何物的人们，今天算是倒了大霉。

　　白袍叹了口气，扬手召来的一片光羽，直接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愿光明神保佑你们。”

　　他对无法再开口的尸体这样说着，脸上依旧是说不出的悲悯。不必赘述祭祀毁尸灭迹的过程，而在另一边，被黑影带走的路路此时正处于暴躁状态。她是正准备跑路没错，谁料到在下一刻，居然还真有人敢拽着她从桥洞里飞出来。

　　她拒绝承认，这其中还有自己居然没能早发现人的迁怒。眼前这位黑袍法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路路眯了眯眼，等对方带着她飞出几个巷子后，才开口问道：“您是谁？”

　　黑袍法师兜帽微微动了动，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瞧了瞧她，却依旧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路路眼底闪过暗光，她身上被施展了羽落和束缚的双重法术，让她根本没办法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她目前唯一的牌，只有跟在后面不停追着法师跑的冯。

　　对方自己就是玩弄亡灵的好手，她还是不要期待这只蠢骷髅比较好。

　　路路扬起一抹轻笑，像无害的孩童般讨巧的说道：“我觉得有些难受，您能先解开我身上的法术吗？反正您这么厉害，我怎么做也跑不掉。”

　　黑袍发出一声嗤笑，伸出惨白而又修长的手，换了种方式抱住她。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开口第一句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尽管他这么说着，路路却依然在他的态度里，发现了一丝小心翼翼的体贴。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唯一能让亡灵法师这样做的，只有她那个企图跟教廷对着干的父亲而已。路路抬起下巴，用那双遗传自父辈的冷金色调的眼睛，对准黑袍法师兜帽下面的脸。直到对方停下了脚步，她才缓缓开口问道：“西德尼在哪里？”

　　这个被丽贝卡强调过的名字，被路路理所当然认为是那个野心家的称呼。不过很可惜，她认知有些错误。黑袍法师又发出一声轻嗤，“那是谁？”

　　或许他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但一定不是路路想象中的那位。

　　“那瑞恩呢？”路路死盯着他兜帽里的阴影，不甘心的继续问道。

　　“瑞恩大人？他明明......”黑袍法师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这句重复暴露除了太多信息，又选择继续沉默下去。但路路该知道的已经了解了，这位既然特意从教廷人员手底救下她，就验证了她那个有人想保住她的想法。因此，路路说出自己的猜测，神态便多了分有恃无恐，“他就在银月城吧，我要见他。”

　　“不可能。”

　　“那我就多找几只骷髅去教廷乱晃。”路路眼神投向他身后的冯，舍去刻意的敬称，转回来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挑衅，“要是我不小心被抓起来，还要麻烦你再救我一次。”

　　“......你赢了。”

　　黑袍法师默默放下她，追上来的冯一把抢过主人，将之护在背后。他手上握住路路的铁剑，虎视眈眈盯着这个可怖的敌人。黑袍法师嗤笑两声，并没有理会这个小家伙的挑衅，而是摊开右手手掌，在其上方聚起一团黑雾，嘴上还叨念着诡异的咒语。

　　没等多久，黑雾却慢慢变化成一个人形。路路将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睛转过去，看到逐渐成像的黑雾时，瞳孔却不自觉的向上拉去。

　　黑雾最终凝聚成型，“艾德温，有事吗？”

　　路路记忆中的瑞恩，总是笑呵呵的，跟这个满脸严肃的老人完全不一样。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她依旧没耐心等黑袍法师接话，直接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开口道，“瑞恩......爷爷？”

　　“原来是路路小姐，银月城现在到处都乱着，您可不能乱跑。”黑雾转过来，注意到路路动弹不得的现状，先是不满的瞪了眼黑袍法师艾德温，才接着对她淳淳教诲道：“那个奥斯汀家的小子正到处找您呢，乱跑这可不是一个乖孩子该做的。”

　　似乎是因为那声“爷爷”，对方还没接受转换过来的角色，依旧像是长辈那样对她喋喋不休的进行说教。路路勾了勾唇角，难得有了点好心情，“我知道了，爷爷。但还有一件事，我想必须当面告诉您才行。”

　　示意冯往前一步，骷髅眼中的灵魂之火抖了抖，却无视她的意愿，反而提剑对准了沉默不语的艾德温。但路路顾不上它，眼睛只是死死盯着黑雾，期待对方应有的反应。

　　“这只亡灵是我召唤出来的。”

　　她很明白，这对于被鉴定为毫无法师天赋，父亲却有拥有众多法师部下的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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