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一进院门就听见孩子的笑声。本以为是他吃饱了精神着不肯午睡，进了屋子却发现是王允清在逗弄孩子。孩子一面困得点头一面撑着大笑。我快走几步冲过去，把孩子抱过来横抱在怀中哄着睡觉，然后狠狠剜了王允清一眼。孩子渐渐安静下来，我便将他交给秦妈抱回屋睡觉，自己鼓着嘴直接躺倒在床上，背过身去不理会厚着脸皮凑过来的王允清。

　　“夫人怎么？生气了？为何？”王允清大概是官府的差事忙活完了，回了家便没了正形，“为夫便赔了不是，赏个笑脸儿看可好？”

　　我闻言翻过身，斜眼睨着他道：“孩子该午睡的时辰你非得拉着他玩耍，看孩子都困成了什么样子！你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连个做父亲的样子都没有？不要只顾着自己开心，孩子才最要紧！”

　　王允清大概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惹我如此生气，表情僵了好一阵儿才松弛下来：“你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听了他的保证才露出笑脸：“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还以为你不到读名帖的时候不会回来呢。”

　　“本来官家的事情就不多，今日只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要交接的时候总是很忙乱的。”他见我笑了，大概也放松了下来，伏在床边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你夫君很厉害吧？才重入官场多久就右迁了。”

　　“瞧你，以前的教训记着点，没的有点成绩就得意忘形。”我的困劲消了大半，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和他闲聊起来。我月子里他虽然常来看我，但是除了我的身体和孩子，其他的他一律不提。我们心知肚明，他是怕我听了又胡乱想走了心思养不好身体，我也乐得清闲。今时不同往日，我要逐渐对现在的状况熟悉起来，而王允清就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来源。

　　“我记得，那些子渣滓，不理会也罢。”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见我坐起来也干脆在床边坐下，“你不知道，那些曾经害我的人今日见我去述职，他们脸上当真好看呢。”

　　“不要管他们，等你上了任，只怕他们便都鱼贯而来，只剩下巴结奉承。”我冷哼一声，“你可要当着点心，示弱的不一定真的弱——说不定是扮猪吃虎，甩脱皮咬你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你还有混迹官场的潜质！”王允清满脸笑意，“不如赶明儿个你女扮男装，做几天我的小厮去？”

　　我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嗔道：“你呀！一直这幅样子，以后怎么能像个家主？这个家你哪里能撑得住架势？”

　　不料他瞪我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撑不住家里这架势？”

　　听他这样信心满满，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不知道他是真的力有所余才会如此，还是只是单纯的一种盲目乐观。我只知道，在诗书上，他的能力确是王家无人出其右，可是在处事圆滑世故这方面，随便王家一个有些身份的，都比他强罢——姑且算上那位张姓姨娘。

　　“你在想什么？跑神这么厉害，叫你都听不见？”他伸手在我眼前晃晃，“若是乏了便赶快歪会子，待会儿有的是要你忙的。”

　　听他如此一说，我又觉得困劲儿上来，便缩下去闭上眼睛睡觉。朦胧中听见他翻身下床往书房走的声音，不过我也没有精神去想他为什么不一起来歪会子，便径自睡了过去。

　　“小姐，该起来了。”雨涵的声音将我从迷蒙睡衣中唤醒。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雨涵适时地递上一条热水浸过的手巾把子过来。我接过来揩了把脸，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坐下。雨涵洗了手，过来替我重新梳制午睡弄乱的头发。

　　“厅里人有多少？”我看着镜子里逐渐装扮起来的自己，打消最后一点睡意。

　　雨涵摇头，我在零花铜镜里看得清楚。

　　也是，我又没有吩咐雨涵去盯着前面的大厅，她自然不知道。想想自己一会子横竖都要过去，便不再操心会有多少人——横竖现在我只是个刚出月子的少奶奶，什么台面上的事儿还是张绣和跟朱茗绘操持着，我大概不必太过挂心。

　　“小姐可收拾好了？”点珠进来，后面跟着秦妈，“刚刚张姨娘打发人来，说是大厅暖炉生好了，可以带着小少爷过去。”

　　我点头。怪道雨涵叫我时那么急。

　　“今日的宾客都来了哪些人？”我转向点珠，她应该是知道的。

　　点珠歪着头开始报菜名儿似的吐出一大串名字头衔和官职，听得我头有些疼。不过很大一部分都在老祖宗给过我的那份子名册上面，想来都是与王家交好的权贵，今日王家嫡长孙的嫡长子满月得名，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要到的。

　　我收拾停当，打理好衣衫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孩子大大地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左右打量，两片小嘴唇儿却抿得死死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显得无辜。

　　“怎么了？知道要出这个院子，心里发紧是么？”我用额头轻触他的大脑门儿，卤门儿还没闭上我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你兄长也曾这样，不过你不像他，他可爱热闹，哪里人多就爱往哪里凑合。”

　　“小姐。”点珠皱着眉撇嘴，“别说了，快走罢。”

　　“是了。”我勉强笑了笑，把孩子又交给秦妈抱着，嘱咐她给孩子裹得严实点儿，自己又抱了手炉向大厅去。

　　点珠还撇着嘴跟在我身后。我见她愁眉不展的，便扭过头低声道：“今日孩子便要有名跟乳名，你怎生不高兴？”

　　“我只是不高兴小姐对峦儿的态度。”点珠回头看了雨涵跟秦妈一眼，见她们走得慢落了我们一大截子，话便说得明白了些，“您别忘了，是谁害您差点丢了性命，又是谁害您连有了身孕都不敢说出来？”

　　“那些事都是她的不是，和峦儿有何干系？”我释然——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现在峦儿是我带着，以后也不会叫她姓张的跟峦儿有什么接触，峦儿自然不会像她那样阴险毒辣。”

　　“俗话说了，‘龙生龙凤生凤’，她张绣和就是那样的品行，怎么能指望孩子？”显然，点珠不同意我的看法，“只怕骨子里带着的，都是狡诈。”

　　“点珠，再怎么说，峦儿也是王允清的骨血。”我板了脸，只丢下这样一句话。点珠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我有些动气，便识相地闭了嘴，再不提此事。

　　其实也就黄昏的时候，日头斜斜地挂在天边，背影儿的地方阴阴地冷。我裹了裹披风，回头等等奶娘和雨涵跟上来。秦妈想来是把宝宝当做亲生的待，里里外外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他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骨碌碌地转。

　　“捂这么严，别喘不了气儿。”我皱着眉过去想把孩子的鼻子露出来。不想奶娘却连忙躲开，道：“天儿冷，鼻子露在外面再冻掉了！”

　　“秦妈，这天儿没冷到那步田地。”我笑着把襁褓的开口扩大些，便看见孩子冲我笑。我想离着大厅也没多少的距离，便把手炉丢给点珠，自己把孩子接过来抱着。

　　奶娘见状立马着了急：“大少奶奶，这样儿可不成！您刚出了月子怎么能这么劳累？”

　　“又没有多远的路，不要紧。抱不住了立马给你。”我也不管秦妈对着我直瞪眼，抱着孩子便向大厅方向去。

　　不得不说，秦妈带孩子还是很有一手的。这才一个月，就比峦儿一个月大的时候重了很多，只抱了这几步路我便觉得很是劳累。好在一进大厅门口，莲初就已经候着了。见我们进来，她便笑着迎过来道：“夫人从刚刚就一直念叨着，说是小少爷架子大，倒叫这些长辈们苦等这么久。现在可算来了！”

　　我闻言只得赔笑道：“外面冷，找厚衣服便耽搁了一下。”一面说一面将孩子交到莲初手里：“便烦请莲初姑娘抱去给公婆看看罢，他自打落了生也没见祖父母几面。”

　　莲初抱好孩子，便向公婆所坐的上首过去。王允清早早就到了，在帘子那面招呼着前来道贺的宾客，我左右环顾一阵，见平辈儿女眷都在另外一面坐着逗峦儿，自己便也告诉点珠雨涵和秦妈在一边候着别走太远，才迈步向她们哪里过去。

　　峦儿站在地下，远远就冲我伸手喊娘亲。琮菲刚刚大概一直扶着他，现在他突然自己要走动，琮菲招架不住又不敢松手，有些着急。我见状干脆停下步子，冲着峦儿伸出手，叫着他的名字，同时示意琮菲松手。

　　琮菲战战兢兢松了手，峦儿便这样自己晃晃悠悠往我这边过来。我向他拍着手鼓励他，他也越小越开心，一口一个娘亲喊得很欢实。羽宁和琮菲在一边掩着嘴笑，朱茗绘也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看这么点儿的一个孩子满地跑。只有张绣和，冷着一张脸斜眼儿撇着我和孩子。我只装作没有看见她那张哭丧脸，待峦儿走到我跟前抓住我裙角时一把将他抱起来，走到刚刚他出发的起点，径自坐下，向着一众女眷道：“看我们峦儿多厉害，走得真好。”一面说一面撇着张绣和脸色。张绣和依旧冷冷的，可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对峦儿的想念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我故意换了个方向抱着峦儿，叫他背对着我，他却目不旁视一个劲儿地扭头找我。

　　“今日没将他带回去午睡，放在婆婆这里了。”我故意开口，“一中午没见，就想娘亲了不是？”我又将他面对着我抱着，继续偷眼看张绣和的表情。

　　“忽然记起来，厨房还有些事情没有吩咐好。”张绣和大概是忍不住了，“蹭”地起身吓了在座的人一大跳。

　　“不如我去吧。”朱茗绘闻言便要起身，却被张绣和拦住：“二少奶奶还是坐着吧，厨房的事情我清楚。”说罢，一甩袖子就走，末了儿还白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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