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刚刚拜见婆母之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看来这老祖宗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不苟言笑。或者老人家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怪癖，只不过体现给的人不一样而已。听王琮菲说，老祖宗最疼的是王允清这个长孙，想来爱屋及乌，带我应该不会太差。

　　我顺从地走到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我也偷眼打量着她。老祖宗约莫七十岁的模样，一头花白头发，唇红齿白肤色红润，显得很是有养尊处优的风范。我一下子喜欢上这个戏谑的老太太。她打量了我一番，依旧不松开我的手，扭头向王允清道：“你母亲办事儿，我一向不喜欢。不过这次，我很是满意呢。”

　　我有些不解，她又把我拉近一些仔细看了看，继续说道：“瞧瞧这样貌，虽说不能惊为天人，倒也是张耐看的脸，越看越讨喜。瞧瞧这眉毛，这小鼻梁儿这个通啊，在看看这嘴唇，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相，真真惹人怜爱。”

　　说罢，将我拉到身边的席子上坐下，凑在我耳边有些顽皮地问我：“什么时候，能教祖母抱上重孙子？”

　　我能感觉到浑身一下子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脸肯定是瞬间变得通红。梅子见状，忙过来帮我打圆场：“老祖宗，人家一个新娘子家家的，您别净把些久为人妇的话来吓唬她。瞧瞧这脸蛋儿，跟熟透的虾子似的，都能剥来吃了——”

　　“好好好，不打趣她不打趣她。”老祖宗摆摆手，算是放了我一条“生路”，向我挤挤眉毛，“一个为老不尊的老不死不是？你婆婆就腻歪我这点。”

　　看来婆婆跟老祖宗的关系很不好啊，我准备等再熟悉些，慢慢把这些疑惑都向王允清问了清楚。王琮菲在一边笑意盈盈看了好久，见终于有自己插话的机会，才凑过来向老祖宗开始撒娇。

　　“祖母，瞧瞧您，这只顾着疼新嫂子，就把这里这个亲孙女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吧？”我和王允清在下首坐好，王琮菲在我刚刚呆过的地方半跪着搂上老祖宗的脖子，“您说说，我跟大哥都是母亲生的，怎么您就单单只宠着大哥啊。”

　　“还不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老祖宗故意皱起眉头，戳戳小妹的脑门子，“你呀，看你那新嫂子，多招人喜欢，没这么多话！”

　　说罢，一众人都笑开了，我亦掩着嘴浅笑。老祖宗见状，问我：“娇芸是吧？”

　　我点点头——感情老祖宗还没记住我的名儿呢。

　　“你可记住了，这以后，少在我这儿拘着那些俗世的规矩，多没趣儿。不过要记着，有除了你们几个的热在时，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说罢，便不再看我，回过头叫梅子去备吃食，“这一早儿起来敬茶，早饭都没吃吧？我这儿供着菩萨，因而也就只有些清粥小菜，不过说来，味道都还不错，你们且用点，别饿着。”

　　我虽是不解，却还是点头答应。不过这位与俗世似乎是格格不入的祖母，倒是越来越叫我喜欢。梅子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一人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子。端上来在我们个人面前摆好，原来是一碗清粥并两碟小菜，一红一白，虽不知是什么，但是颜色很是好看。

　　“老祖宗不用些？”王允清举起筷子，我见状正要伸手，却见梅子掺了老祖宗起来。老祖宗伸手从旁边侍立的一个小丫头手里取过一枝雕着八仙捧寿图样的桃木手杖，左手扶着梅子，向门外去。我连忙起身，开口询问。

　　“我早就用过了，你们用吧。”老祖宗继续向外走，王允清伸手扯扯我的裙角示意我坐下，低声道：“你便只管坐这儿用你的早餐，老祖宗这是躲人去了。”说罢，便继续拿小木勺舀着碗里的米粥。

　　我心里疑惑，却还是心不在焉地开始吃粥。虽说从材料看起来，这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那种，可是入口却有一股粮食本有的清香，很是可口。我们刚吃了几口，就听见外面有通报的声音：“孙子王允汇王允汐，孙女王羽宁来给老祖宗请安。”听声音，似乎是二弟的。

　　我看向王允清，不想他却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吃着他的粥。对面王琮菲也是一样，我却坐不住了，起身向王允清道：“夫君，弟妹都在外面等着，怕是不好吧？不如妾身出去迎接一下？”

　　他闻声放下勺子，又示意我坐下，安静地继续吃粥。我坐下，却不明白啊为什么同样是孙辈，老太太的态度却是冰火两重天般如此不同。不过婆婆刚刚也是说过的，不喜欢王允清的母亲，可是偏偏又对他们兄妹这样偏爱，当真是叫人疑惑不解。也许这就是出嫁的坏处吧，不仅要离开原本熟悉的生活环境，更要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之中。若是平常的家庭也好，但凡扯上一点儿功利的，便是如我如此状貌，忐忑不安，手足无措，不知何以自处吧？更何况一大早儿就吃了一记下马威，我心中更是惶惶。不过祖母似乎对我倒很是喜欢的样子，这到是令我微微安心。

　　“叫他们进来吧。”老祖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和另一阵更大的脚步声。外间问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王允清和小妹却还是举止如常，只有我是不安的样子。

　　“夫人只管安心待着。”王允清已然用完了自己那一份早饭，身后伺候的丫鬟递了一个茶盏过来，他喝了一口，后面马上又有一个丫鬟过来递了个小痰盂。他漱了口，又从刚刚递茶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条手巾把子擦了手，才起身，向我道：“为夫去外面佛堂看看，夫人和妹妹慢用。”

　　我向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却还是放下勺子起身，向他建议：“不如妾身和夫君一道去？”话音刚落，便也有丫鬟为我送上漱口的茶水和痰盂。我依王允清的样子做了，便跟在他身后出去，只见那兄妹三人正躬身立在佛堂外面，老祖宗的声音从刚刚露出半张蒲团的屋子里懒懒地传出来：“今儿个你们来得倒是早，罢了，早些回去，该温书的温书，该做女红的做女红，别把时辰都耽误在我一个老婆子身上。”

　　那厢三人连连称是，转身正要走，王允汇看到我们两个从里间迈出来，瞬时变了脸色。不过他的脸色也只是变了一小下，便拉了姐姐和弟弟来向我们行礼。兄弟几人出了屋子的大门，来到那个小小的后花园中，王允汇向我俩道：“祖母还真真是爱惜大哥啊，这从来都不会留我们其他人待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还以为，大哥跟嫂子已经回去了呢。”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奶同胞的手足，哪里有什么偏爱不偏爱？”王允清扯着一根桃树枝子看上面那朵来不及等花时到来便浅浅绽开的桃花，“祖母脾气古怪，这你们也知道。兴许是因为你们小时候合伙打了她老人家那只酒盅，被老祖宗记恨了？”

　　那三人闻言，面露不愉之色。王允清借机捉着我的手，一面向屋子走一边向那三人道：“小妹还在屋里，一个人坐着怪没趣儿的，我们去陪她，你们便也早些散了罢。”话一说完，便打起帘子拽着我钻进屋中。

　　一进屋里，我便挣开他的手，直直与他对视，希望他能给我个答案，解开我的疑惑。不想，却换来他一句“让夫人见笑了”便转身进去了那件大屋子。

　　我更加疑惑，却清楚地认识到，这王家，远比我的娘家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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