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莲初坐在那里等着我的回话。

　　我低着头把玩着被子的角。怕被子脏太快绷了白色的被头，线有个地方断掉了，我便很手欠地去把线头揪出来，抻得老长，最后“啪”一声，断掉了。

　　我放下手，将那根线在自己指根上绕来绕去，成了一枚线制戒指的样子。我将手放在眼前看着，余光瞥见莲初那一脸的期待。

　　“莲初姑娘。”我开口，又顿了一顿，“婆婆那里不能缺了人，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莲初脸色蓦地一变：“大少奶奶……”

　　“不过是掌管家事，麻烦莲初姑娘代我回去转告婆婆，王家，就要有出身的人来掌管才是。”莲初的脸色微微好转，不过马上又变得差了起来，刚想要开口，却被我后面的话堵回去，“千万记得，要原话说给婆婆听。”

　　“是。”莲初低头，起身告退。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自己伸手取了大医生披上，坐到窗口看外面树木繁盛，连阳光似乎都翠缕了起来。

　　“小姐。”雨涵在我的示意下送走了莲初，回来时满脸的担忧，“小姐，这夫人好不容易给了您点好脸子，您干嘛还要去戳她的痛处？您就不怕夫人又不待见您起来？”

　　“怕她？”我冷哼一声，站起来背靠在窗框上，背后晒着暖暖的阳光，面对着满脸担忧和疑虑的雨涵，我漫不经心开口向她解释，“本来婆婆便不喜欢我的出身，我只不过是她娶过来充门面来的而已。那张绣和才是她真正中意的儿媳妇罢？不然，很明显的是妾室觊觎正房的位子毒害正室的事情，她为什么不闻不问？不然，张绣和小门小户来的，那收买郎中奶娘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再说了，你细想想，婆婆生病，就算羽宁身子不好琮菲不谙世事，也不该将全部的事务都交由一个妾室手里。”

　　雨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继续向她解释：“现在若不是她姓张的动了歪心思，想要将婆婆整死自己掌权，婆婆又怎么舍得动她？若不是有了性命之虞，婆婆怎么会叫莲初来央我接管这个家？她倒好，甩了烂摊子给我收拾——到时候收拾好了，她定会借着我的性子欺压我把权力收回去；收拾不好，把所有的过错往我身上一推，她落了个干净！”

　　“小姐？”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而不像我了，雨涵小心翼翼地叫我，“小姐，您这是……？”

　　我摇摇头：“你去忙罢，我出去转转。”

　　雨涵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走了。我踏足出了屋门，想了想，只身一人往东厢房过去。

　　东厢房的屋里沁凉而安静。我进门，却没有看见一个下人，入眼的却是走道两旁大铜盆子里面化了接近一半的冰块。

　　真是大手笔。我心里暗笑。这搁在从前，是婆婆房里的特权，现在倒挪成了她张绣和的。就算现在你是个挂名的当家主母，也不该如此不知收敛。盛极必衰，你张绣和怕是笑不了很久了罢。

　　王允清歪在外间的炕上装傻，见我进来，向我挤眉弄眼。我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向里面走，隐隐看见张绣和的时候，却被出来的灿星拦住：“大少奶奶，小少爷睡着，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你敢拦着我？”我轻轻凑在灿星耳边，“你是夫人派来的，不过依现在看，你算是哪房的人呢？”

　　我直起身，看向她。灿星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正要开口，却被我伸出的手指掩住嘴唇：“你要想好，想好了再来回我。”

　　说罢，我丢下呆愣愣的灿星，径自走进了张绣和的卧室。

　　张绣和正跟孩子逗着玩儿，我进去，奶娘抱着孩子呆愣愣地看着我没有行礼。我不以为意——自然，我醒了之后就只有上午在婆婆那里奶娘和我打了个照面，知道有我这么号儿人却不知如何称呼，现在才会这副表情罢。张绣和当真不会办事，我在心里冷笑。若真是挑起来，她张绣和的棋局里，破绽还是有许多的。

　　大概是注意到奶娘的异状，张绣和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身后。见是我，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一闪即逝，叫人来不及确认。她停了半晌才缓缓起身向我行礼：“姐姐今儿个精神头儿可真足，不在屋里好生歇着，怎么有空来妹妹这里？”

　　“瞧妹妹这话说的，做姐姐的来妹妹屋子里看看，不是应该的么？”我也不等她让便自行坐下，“头些日子我的身子没养好，出门一会子便受不住。现在好起来了，不来看妹妹，也是要来看我宝贝儿子来的，不是么？”

　　说着，我向奶娘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奶娘犹豫着，看看我又看看张绣和，似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听我的。

　　张绣和见状，向她点点头：“这位是大少奶奶，少爷的正房夫人。”她的“正房夫人”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叫我听得很是不痛快。大概她以为我一直醒不过来，婆婆迟早会叫王允清把她扶了正罢。再说了，她以为用五石散将王允清抓得死死的，却不料我半截还了魂，一下子打乱她的如意算盘，她自然比以前更厌恶我。

　　奶娘又看了看张绣和，这才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向我这里来。我伸手将孩子接到怀里，他似乎还残留有一些对我的感觉，竟不哭也不闹。我低头，他还冲我咧开嘴“咯咯”地笑。

　　“他小名峦儿，是吧？”我抱着他，他比当初在我那儿的一个月里胖了好些，我抱他都有些费力气，“小名儿很有意思呢。”

　　“多谢姐姐夸奖。”张绣和一张脸颜色很是不好，“姐姐还要把他带回去？”

　　果然张绣和沾了孩子的事情便沉不住气。我早知自己来这一趟会被她这样问，虽然很想把孩子带走，可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先委屈孩子一阵子——其实也说不上是委屈，亲娘怎么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不好？在张绣和这里的，我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峦儿了。

　　“自然不会。”峦儿在我怀里揪着我的发尾便向嘴里塞，我赶忙腾出手去一点点将头发从他的手里揪出来，“妹妹也知道，姐姐这里身子刚好，便要照顾夫君；婆婆那里又病着，还要张罗下个月二弟的婚事，实在抽不出工夫来照顾峦儿。所以还是由妹妹照看的好，妹妹有时间，照顾得自然会好些。”

　　“这倒是。”张绣和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姐姐身子这刚有起色便要忙活家事，真真是叫妹妹于心不忍呐。”

　　“妹妹说的哪儿的话？”峦儿攥着我的手指头往嘴里塞，我和他拧着劲儿不叫他吃到嘴里。一大一小在对着较劲儿。他大概觉得有趣，竟然自娱自乐起来，我便又聚了精神继续跟张绣和说话：“我昏睡的这些日子，妹妹一个人撑着整个家，才真真是辛苦了呢。”

　　“替婆母和姐姐分忧，不都是应该的？”张绣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的心情却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一般晴朗起来。虽然知道现在这样刺激她或许会叫她对我防范得更多，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想看她受气的样子。

　　又来言去语说了一阵子，我便推说屋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将孩子交给奶娘，起身准备离开。张绣和跟在我身后准备送我却被我拦住，推说我自己就可以。她也没有坚持，大概跟我同行会严重影响到她的心情。在门口我又看到灿星，她弓着身子，大概是等了我很久了。

　　“你是哪一房的人？”我笑着问她。

　　灿星微微抬头：“奴婢，是夫人遣来伺候绣儿姑娘的；奴婢，自然是夫人房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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