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当然不能，我心里暗暗嘟囔。不过面上还是堆了客气又疏离的笑，伸出手去将这位王张氏迎进我的屋子。

　　“姐姐这屋子还真是简单。”她进来之后便忙着打量我屋子的布置，“姐姐当真是勤俭持家的典范。”

　　还不是婆婆不喜欢我的身份？我心里冷笑，面上的笑容却堆得更加灿烂：“妹妹这一大早儿起来，不先去给公婆敬茶，怎的有心情先跑到姐姐这里来，看这屋子里的简陋摆设？”

　　“姐姐说笑了。”张绣和一脸无辜，“不过是夫君昨夜勇猛，今儿个到了时辰竟还没有睡醒，妹妹不忍心叫他起来，便抓紧时间到姐姐这里小叙一下。等一会子夫君醒了，再去谒见公婆也不迟啊。”

　　我心中一紧，表情似乎有几分僵硬。这个张绣和嫁过来才一天，就赶不及地跑到我面前来炫耀了么？她似乎捉住了我面上僵硬的表情，笑着转身道：“姐姐先忙，妹妹先去看看夫君起床了没有——敬茶可是大事，迟了可如何是好？”

　　“那妹妹还是快着些吧，迟了可是对公婆的不敬啊。”我急忙敛了神色，做出一副事情很严重的表情吓唬她，“婆婆可是很看重细节的呢。”

　　“那多谢姐姐指点！”张绣和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真的觉得这事情很严重，向我略略行礼便急忙地向东厢房去了。我嘟嘟嘴，想着自己应当给张绣和备下写见面礼，便径自向梳妆匣子去。

　　“小姐，这个二太太可真是，这一大早儿的，是给您下马威来了。”雨涵捧着一个小桌进来，“您有什么事儿等会子再说，她敬茶，您也得过去不是？”

　　“不是应该她回来再给我敬茶么？怎的我自己也要过去？”我放下手里的红丝缎的布包，转身看向雨涵。

　　雨涵把小桌在席前放好，走到我跟前拿了那红包过去看：“小姐，您还是先吃两口早饭吧，昨儿出去就没吃什么东西，老太太那儿饭食好，想来昨日也没吃下去什么。这一会儿给她的见面儿礼，便等去了夫人屋子里之后再说罢。”

　　我耸耸肩表示无奈——今日的主角是王允清跟张绣和，我去了也不过是为她的得意曾添一点分量，去不去又有什么差别？横竖风光的都是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可还是抓紧垫补了两口吃食，在铜镜里瞥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叫上雨涵点珠一起，到奉茶的正厅去。

　　我到得早，厅里只有几个小辈散散懒懒地坐着，见我进来，倒都是敛了刚刚散漫的形色，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起来。我也不在意他们的表现，径自在上首的席子上坐了，点珠和雨涵在我身后站着，不时向门外瞥一瞥。我和对座的王允汇刚刚对上眼神，他便一个揶揄的笑转过脸去和王允汐说起话来。我见他们两兄弟摆明了要看我笑话的样子，便不再做过多动作，低着头玩儿着袖口的滚边，静静等着这次敬茶的主角的到来。

　　等的时间略微有点久，我开始在心里感谢雨涵叫我吃的那两口早饭了。我闲极无聊正在数编席子的苇杆有多少根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婆婆的声音：“你这孩子，敬茶便敬茶，竟还怕冷掉特特端到老身屋子门口去！这敬茶不过是个要走的礼数，那茶喝不喝是旁的，重要的是心意。”

　　声音之后，人也闪进正厅门口。公公在前面走得面无表情，婆婆跟在公公身后，臂上挽着作为今日正主的张绣和，再后面跟着一脸怒气却不敢爆发出来的王允清。

　　你还真是憋屈啊，我看着王允清的脸，心里一口气上下翻腾，呕在心口喉间。等到公婆落座，张绣和才跟在王允清身后，在他们二老面前跪了，后面头天老祖宗赏的小丫鬟连忙端了茶盘子上去，她接了一一敬了。公公一如我敬茶时的样子，不过婆婆却完全没有刁难她张氏的意思，痛痛快快接了茶碗，还夸奖她张绣和懂事，特特住了她最爱的莲子茶来。

　　寒冬腊月喝莲子茶，去火么？我心里忍不住暗暗嘟囔，可是婆婆都对这个二房如此赞誉，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我以后的好日子，应该不多了。不，以后还能不能过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来来来，绣姐儿来见过你两位小叔子和两位小姑子。”婆婆的声音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她一面热情地向张绣和引见几位同辈而将我晾在一边，一面拉着王允清让他好好待她。我心中郁结，可是看公婆都在，我也不好拂袖而去，只得在一边默默忍着。好不容易捱过了那面的各种见礼，当她们两个终于转到我面前时，婆婆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这是允清的正房，你记着，可是要叫姐姐的”便拉着她跑一边去叙了——真不知道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事情你们就都散了吧。”我巴不得婆婆开这个口，我如获大赦般起身告退，然后逃也似的几乎小跑出正厅。身后跟着小叔子和小姑子们，我也不能失了体面，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放慢自己的脚步。

　　“大嫂，这以后可怎么叫啊，我们以后可就是有两位嫂子了，都叫大嫂可是会混的。”王允汐一脸的讨打模样，看得我牙根痒痒的。

　　“哥，你这样可真真是讨打！”琮菲过来帮我说话，“今儿个的书都念了么帖都临了么？当心师傅去找爹爹告状！”

　　“哼！”王允汐有王允汇拦着没有跟琮菲发作，气哼哼转身走了。我正欲安慰琮菲，却看见梅子匆匆过来。见我们几个挡在路中间，又看见琮菲一张黑着的小脸，便开口道：“今儿老祖宗心气儿不高，便叫我过来，说张氏不必过去问安了。二小姐若是闲，过去陪陪老祖宗，你大嫂子那儿也有好些个事儿要忙，别总缠着她玩耍。大小姐最近不是身上不好？老祖宗找出个玉如意的摆件儿，说是再养人不过的了，本来说是要我带出来顺便给你送去的，这一着急竟忙忘了。不如你跟了二小姐同去，一会子我顺路去告诉柠昕叫她去接你也就是了。”

　　听梅子大气不喘说完这一大通的话，我当真是佩服。怪道老祖宗离不开她，她可真真是个爽利的人儿！还不等我佩服完，梅子已经向我们施礼告辞，匆匆向正厅方向去了。

　　“梅子姐姐还是这样。”羽宁悄声说了一句便执着琮菲的手道，“妹妹便带着姐姐去罢，姐姐从小便不受老祖宗待见，听梅子姐姐这么说，倒有些受宠若惊。”

　　“都是孙辈，岂有不疼爱的道理？”纵然我知道了当时自己的婆婆像泼妇一样跑到老祖宗那里闹腾还带着尚在襁褓中的羽宁，便开始同情于她。兴许她身子不好，正是满月那一场闹的。

　　我正走神，身后一直没出声响的点珠雨涵催我快走。我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丫头，出门都不带人的么？

　　回了屋子，满眼都是头天喜气的残余。我将那红布包再次翻出来，嘱咐点珠去给我找个好看点儿的匣子拿来，便将它们都抖到床上，一一看着把玩着，想着自己这贺礼应当怎么送。忽然想到柜子里还有自己绣的一副鸳鸯戏水的枕头套子，便径自起身过去拿了，一同铺到床上，托着下巴等点珠回来。

　　“你在看什么？”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却是我现在最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在看给你的新夫人什么礼物好。”我虽然赌气，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给什么？”他似乎没有听出我冷淡的声色，反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继续追问，“这些砗磲首饰你说过不会再送人了啊，还有，这个是什么？”

　　“鸳鸯戏水的枕头套子，我绣的。”我的回答继续淡淡的，“话说回来，夫君的美娇娘哪里去了？”

　　“她说她不舒服，回东厢房歇着了。”王允清回我，顺势在床上坐下，“娇芸，你不要赌气了，这也是母亲的安排……”

　　“她的话你还真是言听计从么？”我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王允清不是不知道桓瑜是什么人，最初听说要给他娶二房的时候也是反对过的，可是娶回来了呢？照样享受鱼水之欢男女之情去了，根本就把自己那一丁点儿不情愿抛到脑后去了。我越想越气，便将手里的一只双股钗子往地下一丢，向他吼道：“你现在有美人在侧，干嘛还来看我？”

　　王允清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我却被我将他的手打掉。

　　“小姐，这是怎么了？”点珠一进门就看到我们两个僵着，又差点踩到地上的钗子，便赶忙问话。我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点珠会意，将盒子放在旁边的席子上，自己退出屋子，还细心地帮我掩上屋门。

　　“你还在这儿干嘛？”我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身为一个男人，性子软弱也就罢了，还是如此没有立场之人！可是这毕竟是父母选定的婚事，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你不走我走！你的新夫人不是不舒服么？我便去看看她！”

　　“娇芸！她是要你跌面子你看不出来？”王允清拉住我的手，“今儿敬茶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母亲不喜欢你了！”

　　“我知道啊。”我使劲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将那个小盒子拿过来，将枕头套子跟簪钗有条理地放好抱在怀里，“嫁进你们家，我的亏吃得还少么？不差这一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