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

　　他们身后的影子被星光碾压得支离破碎。
　　他们像无数人那样跪拜着称我王。
　　但我知道，他们在我的整个生命里，永远是特殊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离沐
　　渊魅向所有的王族发出了请求，我听见离鸟在城市上空嘶鸣的声音，它们湛蓝的的羽毛上附着我的亲笔书信。
　　清越在我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扇子。她的容颜还那样稚嫩，她闪烁着眸瞳里的光芒注视着我。
　　——哥哥，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你那样勇敢？
　　我微笑着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我让她不要害怕，总有一天，她也会长大。
　　于是她满足的笑了。她的笑容那么透彻，像天使。
　　我为她感到莫名的哀伤。她的笑容在我的心底慢慢模糊，最后我感受到泪水的味道。
　　她总是爱笑。
　　她空灵的笑声里潜藏着我永远无法想象的蓝色的哀愁，我透过她透明的笑容看见她堆积了整整一个心脏的泪水。
　　这是一种莫名的心痛。
　　——王，木族和土族的人到了。
　　我冲他点点头，拉着清越走出去。然后我看到了那两个我一直深深铭记着的人——垅笙和染柒。
　　他们站在殿中央等候着，他们的头发飞舞在空中，深深的对我鞠躬。
　　染柒是木族最伟大的召唤师。她可以令整个王族的树木在一瞬间长出新的枝桠，也可以让它们在瞬间枯萎。
　　她喜欢花开的样子。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会守着一株她爱的花朵慢慢开放。她说在花朵张开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重生。就像凤凰涅粲一样的震撼。她爱上了那种震撼。
　　她是个安静的人，她从来不主动开口说话，她只喜欢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的喧嚣。像一个隐士那般的生存。
　　现在，她站在我的面前，用她碧绿色的眸子注视着我。她身上那袭幻绿色的裙袍长长的拖在殿的中央，就像一朵妖艳的花。
　　她俯下身，凝重的唤我王。
　　垅笙是土族的王。他也经历过那次可怕的横祸。当年，他的父亲死于那场灾难。这是他心底永远的伤疤。这条疤狰狞的活在他的世界里，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是他所承受不了的痛。
　　他像我一样，在逃避中抉择，在抉择中逃避。
　　可他依然很爱笑。
　　我明白那种笑容的含义。
　　我的妹妹，就那样笑着长大。
　　笑是他们掩盖伤痛的唯一的麻醉剂。这是一种坚强的隐忍。
　　他面对着我，躬下身子来用手捂着左胸膛，微笑着对我说：王，我会助您一臂之力。
　　在他抬起头时看到了一直缩在我身后的清越。他笑着想要对她行礼，却在看到她飞扬起的发丝时僵硬了身体。
　　——王，她是谁。
　　——她是我的妹妹，清越。
　　——王……
　　——我清楚你想要说什么。但是请恕我这样强硬的打断你。她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身上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水族王室的血。
　　——……对不起，我失了分寸。
　　他深深的向清越行礼，我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浓重，里面有着不可言状的痛苦。
　　天空中的离鸟传来一声嘶鸣，我目视着它缓缓落在我面前，一个束着高高的金发的女人跃了下来。空中纷乱着离鸟飞舞翅膀时零散的水珠和她四周漂浮着的金鳞色的光灿。在一片迷茫中她单膝下跪，她恭敬地对我说：王，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是铃岚。金族的幻术师。
　　她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除了她的父母，没有人看见过她真正的样子。她的灵力强大到可以幻造出另一座离城。在那座离城中，有着另一个我，有着另一个她。我们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着。我在这个世界的外端看着我自己。
　　我曾经幻想过我是否也是一个幻像，我的世界是否也是一个幻象。或许那只是我为自己的逃避寻找的另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彻底毁灭。该面对的仍然要面对，那是我们谁都逃不掉的事实。
　　或许我应该感谢她。
　　我把她扶起来，笑着对她说：应该是我对不起，这样突兀的把你们叫过来。
　　她向我鞠躬。
　　——请不要这样说，这是我的荣幸。
　　月光倾泄下来，照亮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我看到他们坚毅的目光正在等待着我。
　　我安静的看着他们说：你们都清楚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危险程度你们也都明白。如果不想参与，我不会怪罪你们。这种事情，我不会强求。
　　他们一齐跪下来，埋首齐声说：王，请让我们跟随您。
　　纤长的发丝遮挡住了他们的眼睛，我看不到他们的目光。但我知道，绵长的路途要开始了。
　　就在那一刹那，轰轰烈烈叫嚣着的时光停止了疯狂奔跑的脚步。不断盘旋在离城上空离鸟停止了撕裂绝望的哀鸣。混杂着无数气息的空气冻结了。
　　在这个空间里我看见了未来。
　　有一种东西能迅速让人成长，那就是责任。
　　曾经有无数的人匍匐在我面前叫我王。他们不曾记忆我的名字，不曾记忆我的样貌，甚至不曾记忆我的一切。
　　他们只知道我是王。他们只知道，他们要向我下跪然后恭恭敬敬的唤我王。
　　可在他们三个齐齐跪下唤我王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它弥散在整个空间里，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看到了整个离城。
　　所有伪装起的坚强，所有敷衍了的微笑，所有的所有在那一刹那全部崩塌。
　　残垣断瓦碎裂的声音就像我灵魂逐渐瓦解的声音。
　　或许，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离沐了。我是水族的王。是离城的王。
　　我看到星光碎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母亲曾说，星光是神的眼泪。
　　在那一刻，他们站在了另一个高度。他们仍然跪拜着，可我清楚地知道。那种高度是我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那个地方，没有王，没有跪拜，没有任何制度。就像曾经的离城。
　　世界上没有多少巧合，平衡得过了头天平就会崩溃。这个国度需要一个人来领导。
　　我感谢上天选择了水族，感谢上天选择了我。
　　有些深深埋在我心里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那一日，离城里下着从未有过的瓢泼大雨。在雨中我看到他们散发出的灿烂的阳光，照亮了整个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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