婥约(碧血剑)

作者: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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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二)


      红药离开的时候,桌上的菜几乎原封不动的还了店家,只那酒,她多要了一壶。
      回了房间,她是什么都不想做了,整个人忽的蔫了,若方才她还是一朵风姿绰约的娇花,现下便是打了霜的病花。

      随手将不晓得何时攒的酒壶胡乱扔在桌上,然后一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她总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烦,身体里的一颗心也跟着下沉,没边没际的,怎么都不踏实。
      按着胸口,红药如同生了鳍的鱼儿,从床的这头游到床的那头,待一床的被子毯子都给搅乱了,她才直愣愣的转身,瞪着床顶发呆。若那店小二进来,说不得他能听到红药喃喃自语,可惜此时此刻,那店小二再是想来敲门却无法了。
      这店小二在凤来客栈待的挺好,该忙活时他绝不偷懒,该休息时他也绝不勤快,他原是找了两张桌子拼了当床铺的,因着午时忙乎,又劳又倦,想着能好好休息便是天大的恩惠了。可那店门口无端端的跑来两个人,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就算了,偏偏这俩人不仅跟那四个字半点不沾,连一身整洁的衣衫都没有。
      杵在门口,实在是、实在是有伤风化。
      店小二撇着嘴,他心里的话自然是放在心里的,可他也没了往常的热情和殷勤。掌柜的也不过抬首望了一眼,见不是什么讨喜的人,便由得这小二瞎折腾了。
      掌柜的如此怠慢,店小二更加轻怠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在那两人抬腿上台阶之际,果断的叱喝一声:“慢着。”
      这喝声是没甚威力的,那二人却楞是给吓了一跳。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脸上乌漆抹黑,一身看不出材质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露了同样煤炭似的的胸脯。他见是店小二,那胸脯挺的直了,他也不管自己如今是甚模样,颇为趾高气扬的道:“本少爷要住店,先给我们开一……两间上房。”
      那男的原是想说一间上房的,可对上那边女孩的一双眼睛,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枉他纵横花海数年,今儿个算是碰到对手了。那男的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皱着眉头道:“怎么还不去?还要本少爷给你磕头,求着你去吗?”
      这话听着便是玩笑的,谁想,店小二一怒,抬高了下巴道:“你若给爷爷磕头,爷爷兴许还能赏你一顿饱的,你若是想要两间上房,这辈子有的你等了。”
      店小二抱胸堵着大门,他说话的时候神气极了。这半辈子给人点头哈腰,他也是不得已为之,这会儿天上掉下两个没啥自知之明的臭要饭,他能不神气么?
      那男的楞了半晌,他黑乎乎的脸上也就一对眼珠子能瞧的分明,这眼珠子里此时承满了惊愕。他是没料到自个儿还有这样一天,事实上,他今天遇到的奇事怪事比他大半辈子遇见的还要多,多的他恨不能扯破嗓子和老天对骂。
      店小二侧着身子道:“没听明白?这客栈是为有钱人开的,你们住不起。”
      那男的气的直抖,一双拳头却是无论如何也握不起来,不是他孬,而是……那女孩担忧的扶着他的手臂,她心里愧疚极了,一双眸子再也担不下满心的泪水了。

      女孩哭了,她倔强的咬着唇瓣不出声,她怕恼了他,
      那男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告诉他,他是这金陵府的大公子,是这儿最有权势的人,可是一场屠戮、一场大火便把他拥有的全数吞没了。他如今已是最最低下的人,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这般落魄,这般……
      许是这两人都太过可怜,又或是这小二说的太过分,那掌柜的终是看不过眼,拾了些剩饭剩菜让人端过去。
      掌柜的是好意,可他用错了方法。
      红药一早便倚着楼梯的扶手了,她瞧着店小二欺负人,瞧着那人气的几欲控制不得。她心里愈发奇怪了,这人的样子好熟悉,她以前定是见过他的。可她才来中原几日,说的上话的是一个也没有。

      那,是前世认得的人了?
      红药的呼吸乱了,心中珍藏的回忆差点破土而出。她叫住了掌柜的,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向门口。
      门外的人也注意到了她。她走路的方式本就颇为奇怪的,不似中原女子的婉约柔和,行为间还透着一股孩子气。
      这股孩子气倒是叫那姑娘止了眼泪,她眼里分明闪着好奇。冲着这双眼睛,即便她生的再不好看,想必还是招人疼的。
      红药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又觉着好笑,这想法叫其他人听着了,定是以为她疯了罢。这般年华,她却能说的这番沧桑。

      面前的两人是有些紧张的,那姑娘没注意身边人拼命把自个儿埋着,她高兴极了,她也太喜欢这个女子了。
      “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们?”
      那姑娘瞪着大眼睛,竟不觉得这话突兀了,她瞧着红药亲切,便也待她跟自己的家人一般了。她见红药蹙着眉头,急急忙忙的抹了一把脸,她是想把碍事的泪珠子擦了,不想却给自己弄成了一张大花脸,逗得人直笑。
      红药瞧她被自己笑的直犯迷糊,才开口道:“那看在你嘴甜叫我姐姐的份上,正巧我也是刚来中原的,不若你们给我做个介绍罢。”
      红药说的轻巧,她完全避过了那人的心结,不过这客栈确实紧俏,算来算去也只剩了一间上房。这姑娘倒是能和她搭伴借个伙了,另一间自然得给男子了。
      “姐姐叫何红药,是苗家的女子,会使毒会种蛊,你若是学的我一身本事,保准没人欺负你。”
      红药是挺想见这姑娘变脸的,她从前就知道中原的女子是顶顶怕苗女的,但凡她们不听话了,家中父母总是会拿她们苗女出来说道说道的。
      这姑娘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她温柔的眉眼笑的更柔了:“姐姐的名字真好听,红药是不是一朵特别好看的花朵?我小时候听伯伯们谈起过的。”
      噗,红药笑着倚在她身上,她一点儿都没嫌弃她脏的。姑娘也没觉着不对,撑着身子笑的傻兮兮。红药靠着她道:“小时候?小妹妹你现在也不大哩。”
      这姑娘被她说的嘴一噘,老大不乐意:“人家已经长大了,都能成亲生孩子的。”说到后头,她两手一把捂住嘴,一双眸子格外羞怯。
      “小丫头是想着成亲了?”
      她心里叹了老大一口气,她十五岁的时候可也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只是后来无故踏错了地儿,平白糟了一世罪。
      那姑娘心思单纯,一点儿都没听出女儿惆怅,她倒是很认真的思考来着:“可是、可是他不理我。”她苦恼的托着脸颊,那黑乎乎的脸竟也是特别好看。
      说笑间,他们已到了三楼,红药将那男子送到门边后,便和那姑娘回了自己的房间。
      店小二早已备好了热水,他临走的时候“姑娘“”小姐“叫的挺热乎,全然不见了刚才那副脾性,叫那姑娘左右不自在。
      红药给她备了自己的衣服,道:“妹妹去洗洗干净,姐姐早就好奇这大花猫究竟长的什么模样了。”
      那姑娘拾了衣服,不好意思道:“谢谢姐姐,姐姐可以唤我温仪,仪儿,叫妹妹我也是欢喜的。”
      那姑娘,不,那叫温仪的姑娘喜滋滋的去了风屏里面洗澡了。

      红药从来没觉得老天亏待了她,前世遭罪是她自己识人不清,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已是万分感激了。可她现下是觉着荒唐了,莫不是这老天爷瞧她过的太乏味,便添了点儿曲折离奇给她?
      她是打死也没想过会和温仪见面的,更不会想到她第一个待之和善的中原人会是她温仪。
      红药的心乱了,午时头痛欲裂,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不一会儿,温仪终于洗干净了。她是穿着同红药一般的衣衫的,蓝色碎花布平平凡凡,温仪却是穿出了另一种自然美好。
      她的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放在衣服上显是不爽利的,她便拿了放手里。红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才眨眼的功夫,这羞怯的小妹妹便换做了另一个人。
      她醒觉,这眼前的姑娘确实是温仪,不是这样一个女子,金蛇郎君夏雪宜又怎肯为她放弃报仇?
      温仪抿了嘴唇,两个笑涡浅浅的映着,真是天真烂漫。
      “姐姐,我穿的合身吗?”她犹豫着划了一圈,长长的裙子花瓣似的飘着,“我可喜欢这件衣裳了。”
      “挺合身的。”红药淡了兴致,连笑颜也淡了不少。
      温仪牵着裙摆,也忽的没了声响,她只觉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的快,尤其是这个姐姐。明明之前她们还亲的和姐妹一般,这会儿却有点儿形同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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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失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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