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沽梦

　　“曦和……”朝颜不可置信地看着曦和，他防了帝江，千防万防，却没有防住这一下。

　　曦和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呆滞，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也不说话，也不反抗。不好！她一定是中了什么蛊术活着术法了。朝颜连忙一边给自己点穴止血，一边暂时将曦和打晕。

　　而这时，帝江已然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步履矫健，完全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朝颜抱着曦和，脸色已经渐现苍白。曦和的这一刀捅得太深了，已不是暂时压制就没事的伤，纵是朝颜，此刻也需要花七分力气去捂住伤口，以免失血过多而死。

　　帝江缓缓走进，与他一同走来的，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此时此刻，朝颜已经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帝江刚刚完全是在做戏。什么袭击、受伤完全就是他一手导演的。

　　白河跟孔雀王也退到了朝颜身侧，面露凝重之色。四周涌出来的黑衣人太多了，这种人数上的完全压制简直就是要人命。而且，己方中曦和昏迷，孔雀王没甚战斗力，战斗力最强的朝颜又受了致命伤，白河此刻已是冷汗涔涔，重担在身。就算他此刻投降，就帝江这个连亲妹妹都不放过的心狠手辣之辈来说，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至于出卖琅嬛阁的利益与之交易，或许白河还能活下去，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么做。他讨厌像帝江这样的两面三刀之人。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种种想法便是从白河脑中划过。但想到了最后，好像已经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罢了罢了，就当舍命陪君子吧。白河这样想着，目光已是愈发坚定。

　　“呵呵，还想负隅顽抗吗？”帝江走到几人面前，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帝江。”朝颜的脸色虽然苍白，但语气却是平稳如常，“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对曦和说过的话。你够狠，所以你赢了，这一点，我不否认。”

　　“是吗，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的识相。”帝江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识相，只是事实。”朝颜料到帝江并不想这么快就杀掉曦和这个最大的敌人，便继续说道：“但还有一个事实，我想你也应该要知道。” “什么？”帝江饶有兴致地听他说着，正如朝颜所想的那样，他如今终于盼着曦和败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杀掉她。在杀掉猎物之前，当然要好好戏耍一番，让她知道，抢自己的东西，与自己为敌，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虽然受伤，能力有限。但就算你手下再多，我要取你一人的首级，还是可以做到的。”朝颜此刻虚弱地坐在地上，一手抱着曦和，平静的望着帝江，一手向前伸出，五指微微一握，帝江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来，不出一秒，已被捏断了脖子断了呼吸。

　　见状，帝江倏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把曦和怎么样了，我就不杀你。”形势瞬间逆转，朝颜已经掌握了主动。可是在他身旁的只有孔雀王才能感觉得到，此刻朝颜已是强弩之末，能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杀一个人，都是个问题。

　　可关键是帝江不知道这点。他色厉荏苒地盯着朝颜看了一会，复又笑了起来，“也罢，告诉你也无所谓。我用的是噬心蛊，就在刚才她想要为我止血的时候。顺便再告诉你一句，这蛊，只有我可以解，所以你杀不死我。而我，我可以命令她杀你，也就可以命令她杀死她自己！你看，就像这样。”

　　说着，帝江的嘴角勾起一抹蔑笑，轻快地打了个响指。朝颜赶忙低头看向曦和，却见她的嘴里已经流出了鲜血——她在咬舌！这噬心蛊竟如此霸道，朝颜都已经把她打晕了，还能将人唤醒。

　　朝颜连忙强迫曦和把嘴张开，孔雀王便飞快地将撕下的衣角塞住她的嘴。曦和愤怒地低吼着，在朝颜怀里挣扎着，一双眸子里却仍是空洞无光。

　　“把她交给我吧。”孔雀王说着，将曦和从朝颜怀里接过来。曦和此刻被点了穴，已经老实了很多。孔雀王抱着她，俯身与她额头相贴，嘴里念念有词地开始念起来，听起来像是经文，又像是诗。

　　帝江饶有兴致地看着，却不认为那个花瓶一样的男人能有什么作为，他还是对朝颜更感兴趣。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冷静得可怕，尤其是他那平淡的语气，几乎没有变化的表情，还有那双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眸子，都让帝江感到嫉妒与厌恶。

　　“只要你求我，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帝江对朝颜说。

　　朝颜踉跄地站了起来，“这句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又何必说出来浪费口舌。羞辱我，那么开心吗。”顿了顿，喘了口气，朝颜又继续说道：“帝江，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扭曲。”

　　又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帝江这下是真的被激怒了，就像是他一直在拼命掩盖的伤疤，却又被人随意地掀开！

　　“我扭曲吗？”帝江嗤笑着，眼眸里完全是歇斯底里的愤恨，“不，不是我扭曲了，是这个世界扭曲了！”

　　“所以你就要把你的愤怒，加诸在曦和身上？”朝颜冷冷地看着帝江，“我不管夏烨皇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恨她。但是你既然动了她，就要有死的觉悟。要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皆需要付出代价。”

　　“是吗？”帝江退后一步，一挥手让手下将朝颜等人团团围住，“我倒要看看，是你先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还是我先为了曦和付出代价。”

　　说话间，帝江手下的几个术师已经将他护在了身后，运用起术法在他面前造出一面透明的墙来，以封杀朝颜刚才的那招。而朝颜却是也已无力再用刚才的那招了，他的实力本来就因为誓约而压制了很多，现在更是……

　　就在这时，瘦黑马赶到了，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悍勇姿态从天而降闯进了包围圈。而一直站在马头上的黑团子，此刻也是用它那小嗓子长啸一声，化作一道流光落在朝颜面前，足下蹬着玄黑色的火焰，化成了一头名副其实的玄狼。

　　它龇着牙，朝对面的敌人低吼着。

　　见状，朝颜微微松了口气，对白河道：“让孔雀带着曦和骑马先走，这匹马有灵性，自会阻挡一些攻击。”

　　白河点头，连忙助孔雀和曦和骑上马。瘦黑马似乎也真懂主人的意思，回头看了朝颜一眼，便嘶鸣一声，带着孔雀王和曦和腾空而起。

　　帝江见状，连忙大声吼道：“把那匹马给我射下来！”

　　于是一时间，数道术法的流光袭向空中，追着瘦黑马而去。朝颜、白河以及玄狼随即在地上掠阵，一边要拦截他们的阻挠，一边还要留心袭向自己的攻击。

　　帝江的眉心已经被戾气沾满，再没有了半分温文尔雅的气质。而此刻，他看着天空中那道道几乎是呈压倒性的攻击，脸上也没有半分放松，“加大攻击，把它给我打下来！”
　　人海战术终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瘦黑马在空中辗转腾挪，速度因此减缓。而它虽然躲过了大部分攻击，还是没有躲过全部，只一眨眼的时间，便是负伤几处。至于曦和，孔雀王一直护着她，倒没受什么伤。

　　地面上，玄狼又狠狠咬断了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却也为此被敌人划伤了前肢，被迫后退。白河尽力支撑着，替体力不支的朝颜阻挡了大部分的进攻。

　　“你还行吗？”白河与朝颜背对背站着，不由问道。

　　“咳、咳……”朝颜咳嗽了几声，擦去嘴角的血迹，道：“还行。”

　　“那就再上！”白河说着，就要再提刀杀个来回，而就在这时，已经快顺利到达岸边大船上的瘦黑马却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让白河和朝颜都是忍不住心神一颤。

　　急急望过去，却见大黑马身上裹了一团的火光，往江面坠落。而孔雀王和曦和，亦已从马背坠落。

　　“曦和——！”朝颜心急得大喊一声，恍惚间竟看见下落的曦和经恢复了神智，转过头来看着这边。平静得麻木的脸上，泪水无声，在空中被拉成了长长的雨线。

　　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亦什么都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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