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沽梦

　　这个人……就是孔雀王？

　　隔得太远，曦和看不清他的脸孔。但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但仍有种直观地感受——他很美，比缠绕在他身上的花还要美。他就应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只美丽的孔雀。

　　思及此，曦和忍不住想要走得近些看，但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喝止——“到此为止！”

　　咦？这声音是谁？曦和连忙循声望去，见一冷艳女子竟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出现在宫殿内。咦？不对啊，怎么有点儿眼熟？曦和眯着眼想了会，看见女子那双贵气的红瞳，终于是想起来了。

　　“是你！燕城的那个！”这女子赫然便是在燕城中，被人调戏，后被曦和所救的那个异族人。

　　“是我。当日之事，多谢两位恩人。”女子抱拳拜谢。

　　曦和忙摆手不用，此刻脑子里心思飞快地转，一瞬间便是想到了很多东西，“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这白首山上人？白首山不是与世隔绝之地么？你怎么又会到燕城去了？”

　　这一串连珠炮似地提问让女子有些措手不及，但她显然也不打算一一回答，只道：“我确实是吾王麾下，白首山人。至于其他的，望恩人见谅，霖雨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这里面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曦和这样想着，却听一直看着孔雀王的朝颜忽而到：“是因为孔雀王睡着的了缘故吗？”

　　闻言，自唤霖雨的女子语气转冷，“这是我白首山的事，不牢公子操心。”

　　朝颜却答非所问，“他睡了有多久了，五十年？一百年？”

　　霖雨不答，朝颜便继续道：“刚才山中之人为我们引路，恐怕便是见我们能抵挡那魔音蛊惑之力，所以姑且引我们到这里，想看看有没有唤醒孔雀王的可能吧。”

　　五十年？一百年？曦和却是为这数字惊愕了一把，转头再看向王座上侧卧的‘美人’。细细看来，果然见那王座四周都散落着花瓣、落叶，有新鲜的，有枯萎的。那一丛开得正艳的红花，也像是无人搭理后，才攀上王座，缠绕其身。

　　那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到处都透露着古老久远的气息。

　　霖雨不禁有些怒意，手下人不经同意就擅自放了人进来，而且来人一语就道破了白首山的玄机。可霖雨此刻也心知瞒不住，便索性讲了出来，省得别人乱猜，引发什么流言，“算上今年，王已经沉睡了整整一百年了。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那张王座上，数十年没有醒来过。我娘告诉我，王以前也曾这样，一睡就是一年，几年，十几年，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睡就是一百年。我们曾经试着唤醒他，但是徒劳无功。”

　　“白首山与世隔绝，因为有王的存在与震慑，才能一直维持平衡。可是他迟迟不醒，没有了王的约束，山上的人耐不住寂寞，便开始偷偷下山。”说到这里，霖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可是他们忘了，他们能在白首山上活得无忧无虑，是因为王。离了这里，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基本的谋生手段都没有。他们太娇弱，太无知，下了山，也只能被那个人心险恶的世道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到这里，曦和算是有点理清来龙去脉了，“但是你还是下了山，试图去解救他们，不是吗？”

　　“是，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们。”霖雨点点头，对于当初曦和和朝颜在燕城搭救她，她在心底还是很感激的。只是她从小便不擅长表达感情，所以表面上看上去冷淡了些。此次机缘巧合，居然又在白首山上见到了他们，怎么说也要好好答谢一番。这样想着，霖雨正想说话，却瞥见朝颜正缓步向孔雀王走去，出于维护的本能，急忙想上前制止，“你干什么！”

　　却不料霖雨刚刚跨出一步，就被曦和伸手拦了下来，“放心吧，他自有分寸，不会对孔雀王不利的。”

　　闻言，霖雨迟疑了。曦和见状，便迎着她担忧的目光，道：“相信我。”

　　曦和这么一拦，朝颜已经走到了王座之前。见状，霖雨便只好作罢，姑且相信这两人一次。况且，他们当时肯帮她，应不是什么恶人。

　　“你娘有告诉你孔雀王沉睡的理由吗？”见霖雨态度软化，曦和乘机问道。

　　“因为长久的沉睡可以延缓他的寿命，我娘说，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等一个神。”

　　用六百年的光阴去等一个人，这时间的重量，不可谓不重。至少此刻的曦和根本无法感受，只能从字面上，感受到那窒息与悲凉。不过这白首山上的人，大约是与世隔绝的缘故，心思也真的单纯得很，曦和只是这么一问，霖雨就毫无防备地都说了出来。

　　此时，朝颜正缓缓俯下身，伸手摘去一片掉落在孔雀王脸颊的花瓣。可就是这么一个极其轻柔的动作，却仿佛打破了时间的屏障。那幅在曦和眼里静止了的画面，仿佛活了过来！

　　身旁，霖雨震惊地捂住了嘴。短暂地震惊过后，是无边的狂喜。她一手抓着曦和，一手指着前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道：“王、王……他醒了！”

　　是，孔雀王醒了。当看到他的身体微动，就连曦和这个局外人也忍不住激动了一下——这是暌违一百年的苏醒啊！

　　他醒过来了，手撑起身子，长长的及腰的蓝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遮挡了他一半的容颜。而从曦和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白色玄纹绸带绑在他那双盲眼之上，绕道脑后打了个漂亮的结。两行清泪顺流而下，沾湿了绸带，也湿润了他的脸庞。

　　“你……回来了……”明明是稚嫩的少年音，可是入耳时，却带着时间的苍凉与嘶哑。此刻的孔雀王张开双臂抱住了朝颜，将头埋在他的腰际，那样子，就如一个迷了路的孩童。

　　曦和回头看了一眼霖雨，只见她瞪大了的眼珠子只差一点点，便可以从那眼眶中掉出来，哪还有半分冷艳的样子。而后曦和默默地回过头，又把目光对准了孔雀王和朝颜。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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