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之春祭记事

　　第四章
　　
　　
　　有些人越到情况危急的时候越是冷静沉着，现今的丞相大人澹台泠就是这样的人。明天是一年一度的春日祭典，依据惯例，当朝天子必须主持祭典，祷告上苍，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除了各地的民众会赶来京城一睹龙颜外，邻邦也会派遣使节送来礼物。可是今年出了一点状况，那就是尊贵的皇帝陛下轩辕圣如今不在宫中，而且，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宫里的官员和侍从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澹台丞相的脸色，看到的却是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平静从容，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准备工作，仿佛皇帝陛下的出走行为并没有发生过。只有少数在他身边的人看到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无意识地死攥着手上的东西，好像把那东西当作某人的喉咙在掐。
　　即使如此，祭典的准备也完美无缺地告一段落，还差的，只有等待明天的来临和陛下的出现。
　　
　　“大人，夜绯无用，至今还是没有陛下的下落。”夜绯咬着牙低着头轻轻说。只有一天了，皇上还不回来的话，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澹台泠默默地沉思着，清丽的面容因为几天的劳累而有一丝苍白和憔悴，他面前摆着一张云非因刚送来的便条，八个秀丽的小楷浮于纸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云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但要理解起来倒是十分地考验人。眼前？我熟悉的地方？是皇宫？还是……
　　突然地，泠站起来。“绯，带上人马，随我出宫！”
　　“大人？去哪儿？”
　　“去把陛下抓回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轩辕圣正在暗地里长吁短嗟，六年没到澹台家来，居然忘记泠有个妹妹，居然还想在泠家躲避泠，不知算不算自己挖坑自己跳。幸好这两天泠没回家，否则朕的出走岂不半途而废。
　　想想看，明天就是祭典日了，再玩得任性，也应该回去了吧。和泠赌气是一回事，真误了事，就不是道个歉能了事的了。泠那种个性决不会忍受误事的人，包括身为皇帝的自己。
　　泠……
　　那个长了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笑起来有时温柔得可怕的人，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又一丝不苟，十分地精明干练。逼着自己勤于朝政，心下也是明白的，他是为自己好，为自己的江山好。可就是想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全心去依赖泠，偶尔耍耍性子，闹闹别扭，仿佛就为了把他的心思从政务上引开分毫。也许，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个皇帝该做的吧？（那还用说吗？）
　　出宫前，泠好像为祭典的事忙了很久了，上上下下，一丝一毫都在仔细打点着。他好像说过今年的祭典有些特别，因为是朕第一次亲自主持吗？
　　心下有些懊悔了，在整个宫中都忙碌的时候，身为统治者的自己竟不考虑后果地跑掉，好像，很不负责哪。
　　回去吧……
　　主意打定，圣跑去向漪辞行。“为什么？我家不好吗？你回家去的话，会被人欺负不是吗？”漪奇怪地问他。
　　“可是……有的事情，我必须去做啊，我似乎不应该再给别人添麻烦了。这两天多谢你照顾，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如果泠可以同意的话。
　　“真的不要再住几天，等我哥哥回来？”难得有合适的嫂子的人选啊。
　　“不，多谢了。”
　　“那……我派人送你吧，你家住在哪儿？”知道她是哪家人，以后找起来也方便。
　　“呃？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怎么可以？你一个女儿家，又这么漂亮，不可以到处抛头露面的。最近京城里人又太多，有个万一，我怎么过意得去？”
　　“真的不用……”
　　“小姐，少爷回来了。”家丁跑来报告。
　　“是吗？玄小姐，刚好，你去见见他吧。”天无绝人之路，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月老啊，保佑他们俩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啊！
　　圣叫苦不已，这下完了。自己主动回去认个错，泠也许心情会好些，被他逮回去的话……后果，似乎不堪设想哪。
　　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再次逃跑，身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冷清的声音，“果然在这里，看来非因的占卜和微臣的推断都没错啊。”
　　圣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面对泠笑得很开心的脸，他觉得不寒而栗。
　　“泠……”
　　“陛下，臣真是被您忙里添乱的恶作剧天分搞得头痛呢。真想由衷地对您说句佩服。能不能体谅体谅臣多少有些单薄的精神，从此让臣少过几天这种心惊胆战的好日子呢？”
　　没错，泠是在笑，笑得比往常还温柔，只可惜，话语里字字句句都带着刺。
　　这次，真的完了。
　　“哥哥，难道她是……”
　　“他就是你哥哥我侍奉的皇帝陛下啊，漪，这两天有没有好好招待陛下呢？”
　　漪瞪着那个不久前下定决心要帮哥哥追到的“大美人”，愤愤地问。
　　“你不是女人？”
　　“我……朕当然是男人。”
　　“你也不叫玄远？”
　　“朕叫轩辕圣。”
　　“你，你一直骗我！？”
　　朕是无心的，朕只想找个地方躲你的哥哥啊……
　　“好了，漪。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把这位‘国色天香’的陛下请回宫的。明天就是祭典日了，陛下，您不会玩变装游戏玩忘了吧？”
　　“泠，朕跟你回去，跟你回去还不行吗？”好可怕，不知会被他怎么修理。
　　泠冷冷地盯着他，然后拍拍手，“绯，叫人来替皇上更衣。陛下这个样子太迷人，不适合外出哪。”
　　
　　
　　一切仿佛都恢复原状了，对大多数人而言，危机已经过去，但对某个人来说，一个可怕的夜晚刚刚来临。
　　“庄先生，修辰，今晚就拜托你们了。请让皇上在今晚将明天的仪式完完整整地进行几遍。”
　　“不用担心，泠，我会尽全力的。”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少师大人说。
　　“是啊，大人，在下一定把所有的细节好好地注意到。”书记官一脸温和的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声答道。
　　“喂，喂喂，扬，修辰。”圣可怜兮兮地望着庄涧扬和南修辰。开玩笑，所有的仪式全练习，今晚就别想睡了。庄涧扬和南修辰十分露骨地把视线转开，故意地不去看圣哀求的眼神。“泠～～睡眠不足的话明天朕怎么去见人哪！”
　　“陛下，您明天做错了才是没法面对天下呢。”冷酷地说完，澹台泠一挥手，连第二句抗议都没来得及出口的圣被迅速地架进房间。
　　整整一个晚上，御书房里不停传出“错了”，“重来”，“再做一遍”，以及仿佛欲哭无泪的叹气声。
　　
　　一年一度的春日祭典终于顺利地结束了，皇帝轩辕圣的容姿倾倒了前来观看的所有民众和外国使节。堂堂□□的威仪终于得到了承认。
　　“臣景舒参见陛下。”一名年轻武将在祭典结束后立刻前来拜见圣。
　　“景！你回来了！”
　　“是，臣奉旨调进京城负责京师防务。”
　　“太好了，我们又聚在一起了。”
　　景舒看看周围，圣，云，庄先生，绯，黛，修辰，大家都在，独独缺了泠。
　　“陛下，泠呢？”
　　圣也看了一遍周围，泠确实不在，“对喔，泠哪儿去了？”
　　
　　在御书房旁边的房间里，众人找到了泠。年轻的丞相静静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睡得很沉，连众人走进房间都没吵醒他。
　　“泠，景来了喔！”
　　“皇上，别吵醒他吧。”云非因轻轻拍拍圣，“您出走三天，泠几乎没睡觉呢。”
　　圣没说话，泠眼睛下明显的一圈淡青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似乎，是累着他了，圣脱下身上的斗篷，轻手轻脚地替泠盖上。
　　下次，朕一定不会让你再担心了。
　　
　　《春祭记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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