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辰错

　　Chapter 51

　　风一拂过，薄雾就消退。

　　Y市最近大面积强抓绿化，整个市中心的街道都有园林工人在松土植树。
　　远浅坐在车上，猛一看，那碧绿的翠色连成一片，她差点以为这不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熟悉城市。
　　到家门口的时候辽望也刚好回来。
　　远浅摸了钥匙插门进去，刚脱下鞋，就听见辽望在身后一边关门一边说：“唐甜的东西都拿了吧，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她将手提包扔到沙发上：“什么事。”
　　他换好鞋，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今天暖暖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背僵了僵：“然后呢？”
　　“之前你不是让我帮唐甜留了一个新产品的代言吗？现在唐甜又出了事，你看，能不能换给暖暖？”
　　“她主动跟你提的？”
　　“之前潘姒瑾打电话提过一次，当时唐甜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我就告诉她以后再谈……这几天，那个新产品不是要上市了吗，暖暖就给我打了电话。”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暖暖直接打给他，而不是先找她。
　　“我想，都是你的朋友，唐甜没法代言的话，给她也差不多，何况，那个产品的负责人，一直很希望用更大牌的明星，刚好暖暖有意，所以……”
　　“你这就是跟我‘商量’？”她微怒。
　　他抬眼，疑惑她的一反常态：“我以为，你会高兴。”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语气：“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他若有所思：“如果你不乐意……”
　　“没有。”她忙说，“只是想起唐甜，有点感伤而已。其实我觉得挺好的，给暖暖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末了又补上一句：“她想要，就让她拿去吧。”
　　他盯着她的背影好大一会儿，才说：“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你在家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保持好心态，我希望你是开开心心嫁给我的。”

　　远浅没有把在经纪公司听到的事情告诉辽望。
　　身边没有唐甜之后，她已将太多的依赖放在他身上，甚至周围除了他，已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可目前的状态，她又害怕跟他透露的太多，反而让事情更复杂，不如先等等再说。

　　乍暖还寒，远浅最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暖暖的新广告，制作精美的画面，烘托出暖暖精雕细琢的脸，在远浅看来，却梦幻得有些失真。
　　铺天盖地的宣传海报接踵而来。
　　远浅走到哪里，都能看见暖暖笑靥如花的面容。
　　打车回家之前，远浅买了一份报纸，封面内容刚好是当天辽氏新产品发布会的专题，照片上的辽望难得的面带微笑，而他身边站着身着白色旗袍的暖暖，暖暖歪着头专注地望着正在讲话的他，周围是鼓掌拍手的若干人，将他与她围在中间，一黑一白的两人，看上去格外般配。
　　董事长与产品代言人，还有比这更好的噱头么？
　　远浅合上报纸，催促司机开快一点。

　　到家之后，远浅扫了一眼这个屋子，第一句话依旧是问郑姨：“他还没回来？”
　　这次郑姨回答她：“他之前打来电话，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她夹着报纸的胳膊收紧：“他怎么没跟我说？”
　　“大概是太忙了，还没顾上。”郑姨说，“今天不是有发布会么，准是又被销售部那几个经理请去饭局了。”
　　她瞥向桌上已经做好的饭菜，淡淡地说：“郑姨，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先吃吧，我想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郑姨忙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她摇摇头，说只是有点困，睡一觉就好了。
　　话毕自顾自地走上楼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将腋下的报纸抽出，揉成一团，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中。
　　她换了衣服躺上床，被窝里有些冰冷，她缩了缩脚，捂紧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人贴近她。
　　迷迷糊糊中，她挪了挪身子，那人却靠的更近，将她整个上半身围在怀中。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去抱住那个让她感到温暖的东西，却在碰到他手腕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回头，看见他唇沿带笑。
　　“你醒了？”他的大掌滑过她的下巴，“郑姨说你连晚饭都没吃。怎么这么困？睡个觉连手机都关了。今天出去逛街逛累了？”
　　她闻着他身上她猜不出牌子的淡淡香水味，反问：“你去哪儿了？”
　　他轻声细语：“发布会结束后，有几个媒体人邀约，推脱不掉，下班后一起去吃了晚饭。”
　　“暖暖也去了？”她问得直接。
　　他不假思索：“是啊。里面有人知道她是代言人，特意邀请她过来一起吃饭。”
　　“哦。”
　　“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
　　“那怎么黑着脸？”
　　“睡久了，头有点晕。”她说着就撑着床坐起来。
　　他帮她披上外套，将她的长发拿到衣服外面：“都快结婚的人了，你还这么像小孩。今天婚庆公司打电话来，说请柬都制作好了，让我们把宾客名单传给他们一份，他们好派人去送。”
　　“现在的婚庆公司的服务都周到敬业到这个地步了？”她打了个哈欠，“你把上次我们定的那个名单传过去就行，我没什么更改的。”
　　“好。我的也没什么变动。”
　　“等等。”她突然又补充，“学校那几位老师的……以示尊重，我想自己送去。”
　　他看她的眼神略带模糊：“也行。”

　　远浅专门挑了一个周五的下午去了一趟Y大。
　　毕业九个多月，远浅第一次重回这里。
　　之前她都很抵触回到这个地方。以前是因为，这里都是顾引翾的影子，现在却是因为，这里都是唐甜的影子。
　　走在那条著名的林荫道上，居然还有小女生以为她是高年级的学姐，向她打探教学楼的方向。
　　她凭着记忆指了指路，那个小女生道了谢就飞奔而去。
　　她望着小女生的背影，思绪万千。
　　那样青涩的摸样，她也曾拥有，却在时间的冲刷中，全都丢落在这片土壤了。
　　校园花坛里的花又多了新的品种，在这春日里开得分外娇艳。
　　路过宿舍楼，发现大楼居然翻修了，雪白的墙壁焕然一新，她再也找不到当初站在宿舍楼下那种特殊的感觉了。
　　晃晃脑袋，她将这些伤感的情绪全都收回头中埋好，她今天是来送喜帖的，怎么能带着这样的心情呢？
　　她打起精神，对着手机屏幕练习出直到自己满意的笑容。
　　办公室的灯都亮着，她要找的几位老师都在。
　　她与辽望的事情早在大四的时候都已被全校师生所知，所以当她将请柬一份份递到老师们的手中时，老师几乎都是同样的祝福语。
　　当她送完最后一张请柬，从那位曾是她论文导师的教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
　　她边走边打电话，让辽望有空就开车过来接她。说话之余正好一个卷发女孩从楼梯口上来。
　　与她擦肩的五秒之后，那女孩忽然回头喊：“啊？你是远浅学姐吧？”
　　远浅挂完电话转过身，打量那个朝她走来的女孩，然后自己在记忆中搜索，却硬是寻不到关于这张脸的任何片段。
　　“你是……”
　　“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的！”那女孩抬手指了指远浅刚刚出来的那扇门说，“我不是你们院的，比你小一届。但是我辅修了你们院的专业，今天是来修改论文的！教授还拿你去年的毕业论文给我当范文看，所以我知道你的，况且你在学校一直小有名气，我刚刚一看见你，就觉得是你！”
　　远浅苦笑，那时的名气，要归功于顾引翾吧。
　　“听说你一毕业就进了辽氏，现在要结婚了对吧！”那女孩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好多女生都羡慕你呢！在学校学习又好，男友又好，毕业了工作又好，老公又好！”
　　“是么？”远浅哭笑不得，当初学校的女生不是都讨厌她么，怎么这会儿变成羡慕了。她不想讨论太多当年的事情，于是顺口岔开话题，“你是哪个学院的？”
　　那女孩说的眉飞色舞，“人文学院啊！”
　　“哦……”远浅扯了扯嘴角，又不自觉回想起很多事情，“人文学院啊……我以前认识一个你们院的女生……”
　　“是吗？”那女孩一看远浅有跟她聊天的趋势，赶紧接话，“说不定我也认识呢！我们院的人我都挺熟的！”
　　“嗯……叫何秋扇。”远浅的口中幽幽地冒出这个名字。
　　“何秋扇？”那女孩的眼睛转了好几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我们院没有这个人吧~”
　　远浅面色从容：“她比你小一届，后来好像转走了，你肯定没见过。”
　　“不可能的……”那女孩自信满满，“我大学一直在院学生会，这几届新生的姓名学号都是我登记到电脑的，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而且，我忘了告诉你，我正好姓何，所以要是跟我同姓的人，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呢？何况，你说的那一届，根本就没有人转学啊……”
　　远浅突然觉得这个聒噪的女孩让她有点反感，她瞄了一眼外面的雨，挤出礼貌的歉意：“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雨该更大了。你也赶紧去忙你的吧，再晚了老师们就该下班了。”
　　那女孩讨了个没趣，努努嘴，跟她说了句拜拜。
　　远浅跑下楼梯，雨水拉成幕帘，挡住她眼外的世界。
　　濛濛中辽望的车子驶来，她匆忙上车。
　　“说了陪你来一起来，你不听。万一淋到雨怎么办？”他侧身为她拍去肩上的细水，并递上餐巾纸，“对了，刚刚在电话里听见好像有人叫你，遇到同学了？”
　　她扣上安全带，默不作声。
　　前方的雨刮器有节奏地来回摆动，那雨滴刚落上窗前，便被扫开。
　　雨中的世界宛如一个巨大的鱼缸。
　　水中的鱼以为自己遨游在海底，殊不知，始终未曾逃离那层薄薄的玻璃。

　　这雨虽小，却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远妈妈还担忧说，要是这雨不停，婚礼那天该多扫兴。
　　不过还好，在婚礼前一周，终于小雨转晴。
　　一大帮子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连辽望这个工作狂都请了婚假在家处理最后的一些婚礼相关事宜。
　　只有远浅这个新娘反倒闲下来。
　　她早就派人将暖暖的伴娘服送了去，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家看电视上网打发时间。
　　暖暖也忙，顾不上来陪陪她。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暖暖了。
　　自从那天她从那家经纪公司回来，就没再见过暖暖。最初暖暖约过她几次，她都找了借口敷衍过去，再后来，暖暖接了辽氏的代言，就开始忙着工作了。
　　这段时间，远浅从报纸上看到，暖暖的那个代言产品反响极好，于是辽氏的另两个子公司也与她分别签了代言合同，电视上的娱乐节目里还调侃说暖暖就快成为辽氏的专属明星了，并把辽望与暖暖的几张共同出席活动的合影搬上台面，称为是天作之合。
　　远浅有问过辽望，暖暖一口气接了辽氏旗下那么多代言，都是暖暖的意思？
　　辽望却说，这样的代言子公司有自己的决策权，都不是总公司去决定的，他并不了解详情。
　　远浅很想质问他既然总公司不决定不干预不知情，那怎么每个代言的发布会都有他出席，他不是向来不乐意参加这种宣传活动的么。
　　可最终她嘴角牵牵没有问出口，大婚在即，她不想为这样的事情与他争执。
　　更主要的是，她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会为他的这种事动气。

　　然而有些事情，越是想要撇开，却越套牢你。
　　这种挥之不去的糟糕情绪一直纠绕着远浅，让她睡不踏实。
　　好几次半夜里辽望醒来，都发现远浅睁着眼睛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抚摸她的脸：“难不成你也有婚前恐惧症？”
　　她不说话，翻身朝外，只留给他一个消瘦的背脊。

　　婚礼头一晚，远浅要回自己家去住。
　　于是前一天一早，辽望就跟远浅一起早起收拾打包，直到远爸爸坐车过来，他才将远浅交给远爸爸，临走之前轻揉远浅的头发，眼中竟有些许不舍。
　　远浅忍住笑意：“好啦，明天见。”
　　他喉头一动：“嗯，明天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是肯定没有料到，当天居然就再见上了一面的。

　　远浅跟着爸爸坐在车上，眼看快到小区门口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拿明天备用的小发夹，她记得放在卧室卫生间的洗漱台上了，于是慌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辽望，想让他派人送来，可是连续打了好几次，却发现对方一直在通话中。她看看时间，通话都快超过十分钟了，而他说话一向简明扼要，除了跟她打电话和重要的工作电话以外，是很少跟别人通话超过两分钟的。
　　她虽有疑惑，也只当作不碰巧，于是又打电话给暖暖，准备让这个当伴娘的明天早上来她家的时候帮她带几枚发夹好了。
　　可是当她拨过去，却惊然暖暖的电话也一直在通话中。
　　那种一直缠绕她的情绪一瞬间无限扩张，恨不得要涌破她的肌肤，爆炸出来。
　　她转头对爸爸说：“借你的手机。”
　　她将两个手机握在手中，爸爸的那个打给辽望，自己的这个打给暖暖。同时放在左右耳边，两个手机里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一遍遍刺入她耳中。
　　她反复拨打，直到又过了三五分钟，两个手机同时正常接通。
　　她在接通的那一瞬间按上挂断键，这时车刚好停稳，她将爸爸的手机还回去，萧然道：“爸，你先回去，我好像有东西没买齐，我去买了马上就回来。”
　　等远爸爸一头雾水地下了车，远浅立马对前面的司机报出辽家的地址。

　　出租车突突突地奔向来时的方向。
　　远浅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司机从后视镜里瞅她一眼，玩笑说：“姑娘你坐得可真标直，跟开大会的领导代表似的。”
　　她完全没听见司机说了什么，只觉得那人的嘴动了几动，而她的耳里回响的都是手机中那个不停重复手机在通话中的恼人女声。
　　车子开到市郊，眼看离辽家那栋老房子越来越近了，她却视线一滞，看见辽望的那辆车子从对面驶来。
　　“停车。”她突然喊。
　　司机一边减速一边张望四周：“还没到呢，荒郊野岭的，你要在这儿下？”
　　说这话的空当，辽望的车就从他们的左边驰骋而去，她脑中某根弦被拉扯得生疼，她明明记得，早上起床时，他还说今天一天都不会出门。她咬牙：“看到刚刚那辆车了么？我给你三倍的价钱，你帮我跟紧他，但保持距离，不要被发现。”
　　司机一听，立马会意，掉了头就追上去。

　　窗外的景色很快从树木转为高楼大厦。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车子就靠边停下。
　　远浅往后靠了靠，以免被发现。她从窗边望出去，看到远处的暖暖朝前面的辽望招了招手，然后两人一起走向大厅。远浅斜一眼计价器的数字，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元递给司机就匆忙下了车。
　　她的面前是华美的圆形喷泉和宏伟的高层建筑。
　　国际酒店几个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晃得她眼晕。
　　她步伐谨慎，慢慢跟进大厅。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她陪暖暖来捉奸，这一次，居然是她来捉暖暖和辽望的奸。她强行把心头冒出的那个词压下去，却更感讽刺。
　　眼见他们进了电梯之后，她才走到电梯前，看着电梯门口显示的数字一直飙升。直到停止，她才记下楼层数，坐了旁边的另一架电梯上去。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听见自己脑中轰隆隆作响。
　　等开门之后，那长长的走廊又让她惶然。
　　就算至此，她也无法想象出即将会在她面前出现的情形。
　　她用冷黯的目光打量每一扇房门，直到看见做清洁的一位服务员，才装出热心的表情：“你知道刚刚那对男女住哪间房吗？我是出租车司机，刚刚那位小姐把钱包落在我车上了，我才赶紧追过来还给他们。”说罢还扬扬自己手里的钱包。
　　那位保洁员并无多想，伸手一指最里面的那扇门，就推着小车乘了电梯下去。
　　远浅不紧不慢地靠近那个房间，地上柔软的地毯此刻在她脚下都好似针尖，非要等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乎他的。
　　这种在乎，不始于依赖，不出于信任，而是实实在在的感情。
　　她一闭眼，就能感觉那抹熟悉的黑色笼罩着她整个人。
　　那黑色让她放心和安心，也同样让她惊心和寒心。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扇门的门框，几欲在栏上抓出几道痕迹来。
　　最终她狠下心，一巴掌击在门板中央，也同时击在她心脏中央。
　　她的心好似变成玻璃的沙漏，脆弱地进行着碎裂前的倒计时。
　　手有些发麻，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来，门就开了。
　　门后辽望猝然收紧的双眼揪疼了她的心。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未婚夫在结婚前一天都在干什么。”她目如冷刃，话如寒冰。
　　“浅浅……”他伸手想去碰她，却被她重力打开。
　　她的视线绕过他的身影直直落向更远处。
　　暖暖坐在床边，因为背光，远浅无法看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身边的床上，还放着一个粉色的购物袋。
　　那个购物袋上的logo远浅再熟悉不过。
　　是很出名的女性内衣品牌，以性感魅惑的设计著称。
　　这一刻时间停止，身体里的玻璃沙漏被击碎，散开的碎片飞入她的每个细胞，扎得她血流不止，里面的细沙堵住她的每根血管，让她不能呼吸。
　　她撞开门冲进去，疯也似地拆开那个购物袋，拉扯出那套性感到几近透明的内衣裤，扔到地下狠狠地踩在脚下。
　　“你跟一个快结婚的男人到酒店开房，还带着这样的衣服，不觉得害臊吗？”
　　她踩踏好几脚之后，又转身扑向暖暖，将她推到床上，挥起右手。
　　暖暖“啊”了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而远浅的这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因为辽望按住了她的手。
　　“浅浅，不要闹了。”

　　他按住她的手，浅浅，不要闹了。

　　电光火石间，这个瞬间与很久之前的画面惊人的重合。
　　远浅整个身子都猛然痉挛，她眼底泛起雾气，面前这个男人的脸恍惚而模糊，她开始看不清他的样子。时光好像倒退到很久以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
　　“不……”她嗓子钻心的疼，她对着眼前的轮廓摇头，她好害怕悲伤重演，害怕他的下一句话又是“她怀孕了”。
　　僵持中暖暖先开了口：“浅浅，我跟他……”
　　“住口！！！”
　　远浅突然大吼，晕眩中她分不清记忆和现实，而暖暖的声音击破她心里最后的防线，她失控般尖叫，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一并吸入胸腔，忍耐太久苦涩一齐灌进她的心，然后爆发出来。

　　很久之后她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恶毒的话了。

　　她指着暖暖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讥讽道：“夏侯暖暖，你适可而止吧！你害死唐甜，逼死我最好的朋友，还不够吗？你抢走她的代言，取代她的位置，还不够吗？你步步为营，跟辽氏签了那么多合约，还不够吗？你处心积虑，得到的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纠缠辽望？这些年，你妈就是这样调（防屏蔽）教你的？怎么？你妈这辈子进不了辽家，嫁不了辽振敖，就教你这个女儿来勾引他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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