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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哈桑真相
所以说，从一开始，吉尔伽美什就算计好了。
七崎桑子穿着与平民无异的灰土衣服，她蹲在人群之后的角落，左手抓鸡腿，右手拿酒碗，当然，里面是新鲜的果汁，身后两个负责盯着她的壮汉丝毫没有影响她进食的欲望。
她时不时抬头望望通灵塔上正上演的年度最佳剧目，无论是脚本还是主创，那都是小金人级别的，尤其是男主，简直堪称影帝。
但这一切已经与七崎桑子无关了，她在这个剧本里的身份只有一个，女主角的……替身，一个观众眼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存在。
好吧，让我们还原真实的剧本。
国王和女神同气连枝，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扳倒现在平原上最强大的城邦基什，与其等他们找借口来攻打乌鲁克，倒不如由他们创造个机会给基什。
女神的消失，基什派来使节，国王找来演技拙劣的替身，让使节以为识破国王奸计却反落入真正的陷阱，最后在最重要的圣婚仪式上当着所有城邦来使的面犯下渎神之罪，再由真正的女神以此为借口对基什降以天罚。
瞧，是不是很酷炫？
七崎桑子如嚼蜡般咬着鸡腿，她不得不再次对那句古话表示赞同：从小一看，到老一半，吉尔伽美什永远都是吉尔伽美什。
但所幸，后面的剧情已经不需要她参与了，只要跟广大群众一起吃瓜围观就好。
通灵塔上，伊南娜微微一笑，那神情姿态令麦尔旺抖索不已，身后的基什士兵放下武器跪地求饶，而乌鲁克的士兵则在大祭司的授意下上前控制混乱的场面。
“打断圣婚，踏足圣地，继而污蔑国王、侮辱女神，你来猜猜，我会给予你们什么样的赏赐？”伊南娜捏紧手里的权杖，代表力量的宝石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是真正属于神的闪耀。
“女神大人……请、请宽恕我的不敬之罪。”麦尔旺深深跪拜，脑袋不停地用力磕上地面，额头也已经破了。
“啊，差点忘了。”伊南娜似是灵光一闪，露出少女的娇俏姿态，她笑着低头凑到麦尔旺身边开口道，“你既是阿旮派来的，做的一切定是他的授意，你要是全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免去你的罪哦。”
麦尔旺听了这话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良久后又缓缓睁开，他已有了觉悟：“女神大人若要降罪，请只对我麦尔旺一人，因为今日的罪行全是我一人所为，与王、与基什毫无关系。”
伊南娜有些失望地努努嘴，她转而看向身边保持沉默的吉尔伽美什：“那王的意思呢？”
吉尔伽美什神色不变，但眉目间已卸下少年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决不可轻的王者之气，他只对麦尔旺说了一句话：“既为使节，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基什。”
麦尔旺无话可说，一人之错，全城遭难，他在乌鲁克便是基什的代表，这一点毫无疑问。
伊南娜不再多言，她高举权杖，亮如星火的光芒划过夜空，那是伊南娜向众神真正的掌权者恩利尔诉说基什对神明的大不敬，与她刚才受到的屈辱。
空气粘稠，微风渐渐变为狂暴，黑夜闪现雷鸣，大地轰然震动，那是大地和空气之神恩利尔的回应——
允许女神伊南娜予以基什城天罚！
“十年洪灾。”
这就是伊南娜当众的表态，她俯视仍不敢置信的麦尔旺，表情柔和，更像是神明予以祝福。
“你犯下的是死罪，但今日是我与王神圣的婚礼，不宜见血，我会宽恕你……”
吉尔伽美什没有作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后的事就放任伊南娜去做，但他知道此刻的麦尔旺还是死了比较痛快。
“来人，砍去他踏入圣地的双腿，削下他碰触神明的右手，再将他放逐去沙漠，我以女神的仁慈允他归家……当然，还得带上十年的洪祸。”
伊南娜笑得格外灿烂，犹如少女天真善良的面庞下是冰冷的残虐成性。
通灵塔下的万民和他城来使纷纷称颂女神的仁慈与美好，赞美之声中夹杂着麦尔旺和其他基什士兵的惨叫，宴会的热度达到了至高点。
再一次欢呼吧，再一次歌唱吧，再一次起舞吧，不要让大逆不道之人扰乱今日的盛宴，这是国王与女神的圣婚。
在吉尔伽美什眼里，伊南娜就是这样无趣又麻烦的女人，不过这次能让她配合演戏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而目前为止，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进行着。
他的目光扫到了人群中的七崎桑子，远远地看了很久。
七崎桑子知道吉尔伽美什在看自己，她默默把视线移开，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那个女神果然不是善茬……好吧，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善茬。
“基什安插在王宫的眼线刚才已经处理掉了。”阿丁挤到七崎桑子身边坐下，拿过酒壶咕咚咕咚就是好几口，他擦了擦嘴，看了眼她，“心情不怎么好吧？”
“能好得起来吗？被骗了这么久。”七崎桑子没好气地接了一句，亏她之前还紧张得要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阿丁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基什的守护神是战神扎巴巴，在打仗这件事上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城邦，但要是十年洪灾的话，再怎么强大也差不多该玩完了。”
“……”
“王确实是位优秀的王啊，乌鲁克的城墙正在修建，水井也在不停地打通开挖，神力和天罚都不过是他王道上所需的手段。这个年纪就有了这种器量，长大后或许……不，是必定会成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无人可比的王者。”
七崎桑子收回目光，她放下手中已经连蜡都比不上的鸡腿，眼前这个向来吊儿郎当的男人平静地讲述事实，但苍白无力的念白听起来竟是这么难过。
“王他……连我也骗了。”长叹之余，阿丁搓了搓自己的双眼，但放下手后又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我一直以为哪怕对方是王，只要能以诚相待就够了……可现在看来，果然是我想多了吧，王相信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他不愿再多说，起身后拿手放在七崎桑子的头顶揉了揉：“快走吧，离开乌鲁克，我怕再晚些就走不了了。”
阿丁这么说着，便收回了手挤出人群，越走越远。
七崎桑子瞧见了阿丁落寞的背影，急忙叫住了他：“那你去哪儿？还回王宫吗？”
“不了，我还是觉得给大家变戏法比较适合自己。”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高举右手挥了挥，“我也不跟你说再见了，自己保重。”
阿丁就这么走了，走得干干脆脆。
七崎桑子是感激他的，虽然他有时候特别烦人，但确实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不过正如他所说，他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比较好。
“你也保重。”
*
圣婚仪式到了尾声，在大祭司的带领下，国王今晚要留宿在神庙，与女神一起歇下。
屏退了侍候在侧的仆人，伊南娜坐回了久违的神座，对身边的吉尔伽美什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基什将面对的可是灭邦之灾，果然如你所料。”
吉尔伽美什撑着一侧的脸，嘴角扬起讽刺的笑：“你真以为基什会这么容易走入末路吗？”
“十年洪灾，阿旮有再大的本事也该到头了。”伊南娜仍旧带着自信乃至自负的笑容，对基什的未来下了定论。
吉尔伽美什不愿再多说什么，这十年洪灾只是基什步入灭亡的序曲，将来定会由他亲手毁灭。
“不过你远比你父亲更优秀，真是让我欣慰呢。”伊南娜嘴角微勾，稍显媚态，她慢慢靠向身边仍是少年的吉尔伽美什，“你的未来真是令我期待。”
可眼前的少年王连眼皮都未抬起，对她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她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身上染上了下界的低贱气味。她想起来了，女神的一切用度都被那个假扮自己的人类女人接触过。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她恶心的了。
“啊，这个位子上有人类的臭味。”伊南娜掩住鼻子，她眉间紧锁，满眼皆是厌恶，“还有我的权杖……我的房间……”
她已经没有任何好心情了，在招来大祭司后，她不悦地吩咐道：“我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烧掉，侧殿那几个男人也都给我杀了，还有将那个假扮女神、染污神座的女人带上来，我要……好好地谢谢她。”
可她的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搭上她握着权杖的手。她一愣，顺势望去是他微侧的脸庞，金色的碎发下，血红的瞳孔倏地睁大，继而缩小，仅一瞬间，他毫不掩饰地迸发出强烈杀意，而这仅仅只是威慑——
“那个女人你最好别动。”
伊南娜愣住了，背脊窜起的冰凉就像被蛇信子扫过，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眼前的少年王者藏有她未料到的危险。
最好？
看似是商量的用词，却根本不是委婉的语气，更像是在表达——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哪怕对方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也绝无其他可能。
伊南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完全出自身体本能的反应。
吉尔伽美什又笑了，刚才的杀气全消，也放开了她的手腕：“只要不碰触本王的底线，本王还是愿意尊重女神你的。”
“……”
“那么晚安了。”
吉尔伽美什起身离开了神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伊南娜握住刚才被搭上的手，她竟然会发抖，但她知道，吉尔伽美什刚才的话不是玩笑，而且在这种时候，她还不能跟他翻脸，可她的怒火已不可遏制。
长时间的沉默，神庙的大祭司不安地低垂下头，她听到了女神疯狂将器皿砸烂的声响，她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居然、居然敢这么对我！”
自视甚高的伊南娜在圣婚当晚被国王丈夫吉尔伽美什这么威胁对待，还是在她的仆人面前，奇耻大辱……这才是对她真正的羞辱！
她是女神，人人称颂的天之女王，没有人可以践踏她的骄傲，区区一个人类女人竟然敢让她名义上的丈夫，乌鲁克的王者这么维护。
“绝对……”
伊南娜紧紧攥着权杖，忽明忽暗闪烁的光芒是此刻女神愤怒的证明，她狠狠地将权杖末端砸到地上，力量一路震碎了地上的砖面，器皿破碎之声响彻整个神殿。
“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那个卑贱的女人。”
*
与此同时，被女神这么惦记的七崎桑子刚刚走出乌鲁克的城门，她捏了下酸疼的肩膀，上面正扛着一堆她打包带走的食物。
啧，帮了吉尔伽美什这么多竟然只拿了这么点东西，真是便宜他了。
她望了眼看不着边际的沙漠，踏出了出城的第一步。
不管怎么说，能顺利离开乌鲁克已经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了，不知道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有没有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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