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未央

　　翌日，下午三点，越野车老早出了东水县，进入清河县境内。

　　雪下起来的时候，乔雅才幽幽转醒。

　　寒凉清冷的光穿过车窗透射进来，她本能的眯起了双眼，随即抬起手挡在眼前。这么一个动作把靠在车椅上假寐的徐昊给惊醒了。

　　昨夜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这会儿就忽然下起雪来。这是末世以来，乔雅见到的第一场雪。车外的雪不大，柳絮般纷飞，如穿树飞花，碎碎琼玉。

　　徐昊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嗓子有些干哑，柔声问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雅摇了摇头，想坐起来，没有成功。

　　徐昊温和道：“我来。”说着，好似松了口气，一手轻托起乔雅的头，把她扶起来。乔雅这才发现她的头原先枕在徐昊的腿上。她、徐昊和敏敏坐在越野车的后座，换了小四在前开车，小七坐在副驾驶位上。

　　小四、小七见乔雅醒来，欣喜的叫了声，“小雅姐。”

　　小七又道：“快看，外面下雪了。”

　　歪着头睡着的敏敏也醒了，迷糊着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立刻高兴道：“姐，你可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乔雅的头还在阵阵抽痛，她咬牙甩了甩，吸了口气道：“我没事了。现在什么时候？咱们怎么逃出来的？”

　　“现在三点多了。”小四瞥了眼车上的时间答道。

　　却说乔雅昨晚昏厥过去后，徐昊一把抱起她，其他人拾掇了东西，小四抢了金眼黑猫的尸体拎在手上，果然令群猫忌惮不敢靠近。几人迅速上了越野车，不敢耽误径直开上了公路。

　　火光影影绰绰间，恍惚中远远瞧见一群举着各式农具的男女老幼。看似想冲过来，又似乎被谁给拦下了。最后眼睁睁让徐昊几人开车溜掉。逃出来的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几人或多或少负了伤，又兼疲累，不适合冒险往前开，只好原路返回。寻了间废弃破败的农家院歇息了一夜，换下被抓烂的衣服，简单处理和包扎了伤口。

　　第二天再经过那个小旅馆时，那又是一片风平浪静了。昨晚那场虽不算九死一生却也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战斗，早被雨水无情的冲刷掉了痕迹。直到安全离开那一带，小四才最终把金眼黑猫的尸体给扔了。

　　敏敏絮絮叨叨把这些事情说完，又皱着眉头道：“真想不通，那群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打劫咱们，怎么后来又不冲上来？太不科学了。”

　　小七呵了气正用手指在车窗上鬼画符，闻言回头道：“敏敏姐，这有啥想不通的？他们知道我们有枪，怕了呗。”

　　乔雅见徐昊似乎双腿被她枕麻了，这会儿抽了筋，痛得说不出话来，不免浅浅一笑。而后又敛笑缓声道：“也许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或者说，不光是我们。”

　　小七好奇道：“那还怕谁？”

　　“那群猫和狗。”

　　家畜虽然多少留有被驯养的痕迹，比起野生动物来更容易为人接近和控制，但终究唤醒了野性，有猎食的本能。在感到威胁和饥饿的时候，会主动攻击靠近它们的人。动物不会对那群意图打劫的人另眼相看，在它们眼里所有人都一样，要么是敌人，要么是食物。

　　金眼黑猫的主人也不例外。

　　他能控制的只有那一只猫，其他猫和狼狗全是因为金眼黑猫的存在才不致攻击于他。金眼黑猫一死，场面登时失控，而那群猫和狗已经被乔雅和周豪等人彻底激起了凶性。打劫的人贸然靠近必然得不了什么好果子。

　　这就解释了，那个驯化师为什么离得那样远不肯靠近，他应该是怕被误伤。而他那般沉得住气，几次面对挑衅都不让金眼黑猫参加战斗，大概就是怕它暴虐起来脱离控制反过来噬主。最后也是这个原因，才不得不冒险靠近意图强化控制，闯进了乔雅的感知范围内。

　　乔雅模拟那个精神沟通异能的时候，隐隐已有了猜想，不过是一阶异能，驯化师对“翻译者”的控制力多半没那么牢不可破。

　　然后她模仿驯化师发出一条让其停下的“命令”，金眼黑猫果然迟疑了。如果金眼黑猫和主人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密，必然能分辨出哪一条“命令”是主人发出的，从而不受干扰。

　　乔雅一边细思一边说：“……这也解释了，村里人为什么会打劫外来者。”一般而言，农村人家里都有存粮，不说支撑一年半载，十天半月总没问题。何至于这么快算计到路人头上？

　　“兴许那群变异的猫和狗袭扰过村子。”村里人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却没能赶跑入侵者，为了保命，不惜用存粮供养这群动物。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会面临食物危机，又兼狼狗喜肉，还有生命危险。直到驯化师觉醒了异能后，有了这么个打劫外来者祸水东引，转移危险的法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哪一方赢了，对他们来说都只有好处。猫狗吃了路人，他们的性命暂时无碍；路人杀了猫狗，他们缓解了生存压力。

　　他们和猫、狗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敏敏听得愣住，想了想又觉得有道理，不由地开口道：“那……那些猫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那么多？”少说有五、六十只。狗且不说，有的农村人家里养的看家狗就能有五、六条。可没哪家会养那么多猫。

　　小七凝眉道：“也许有个养猫场呢。”

　　乔敏“哧”一声，道：“那些猫多普通，没一只名贵品种，养了也卖不出去。”

　　乔雅沉声道：“说不定那村里真有个养猫场。不是出售宠物猫，而是卖猫胎盘和猫胎衣。在很多人眼里，猫胎盘补血益气的功效比紫河车（即人的胎盘）还要好。”俗语说猫有九命，亦即生命力极强，陨石雨过后，一个养猫场的猫活下大半也不稀奇。

　　敏敏听得紫河车，想起她姐以前普及过的知识，虽说那东西药用价值大，可还是被她归为“人肉”一类，这时候听到，不免觉得膈应，拽了拽耳边的头发，不再说话。

　　乔雅想了想又问道：“昨天和我们起冲突的那伙人呢？”

　　徐昊接了话道：“应该也跑了，至于跑出多少不得而知。当时，谁也顾不上留意他们。”说着，递过一盒打开的牛奶给乔雅，道：“喝完再歇会儿。”

　　“好。”乔雅点头，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看到徐昊脸颊上贴得横七竖八的医用胶布，又打量了他一直没移动过的左手臂一眼。突然想到，他是几人中受伤最严重的。如此，禁不住深吸一口气，眼中微润，心下感动。徐昊那些伤中，有很多其实是替她受的。

　　她的打法，多为以攻代守。为了全力攻击，难免暴露出给人有可趁之机的破绽。一直是徐昊默默守护在她身边替她挡下了那些本该落在她身上的攻击。

　　前世四年的末世生涯让她改变了很多，却有一样仿佛烙印进骨头里似的——对徐昊的信任。无论是重生前任性的逼迫徐昊登记结婚，还是对战时毫无后顾之忧的暴露破绽……若换一个男人，即使是没决裂前的白谦，她也不会完全卸下防备。

　　可惜这一点，前世的她，明白的太晚。

　　后来她无数次想起乔爸在她和白谦决定结婚后，语重心长对她说过的一番话，“你自己要想清楚，你和白谦到底合不合适。爸爸是个过来人，就从男人的角度帮你分析。谈恋爱和结婚不同。谈恋爱只要相互喜欢就可以，结婚除了喜欢还要考虑合不合适。”

　　“白谦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是个有野心的孩子，而你太独立和强硬。有野心的男人需要的是以他为天，眼里揉得进沙子的妻子，你做不做得到？如果做不到就要及早收心，针尖对麦芒哪有好结果？”

　　“不是爸爸要泼你冷水，白谦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你也是一把剑，你们两个也许会因彼此欣赏而相互吸引，可一旦靠近，就会被彼此的剑锋划伤。你需要的是剑鞘一样能包容你的男人，无论你有多锋利，他都能接纳你。他的强大不在于外，而在于内。找到那样的男人，才是你的幸福……”

　　乔爸爸一语成谶。

　　乔雅和白谦的婚事果然波折重重。以至于到了后来，乔雅也说不清楚她一次次固执的坚持与白谦注册，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事过境迁，想起来只觉不可思议，她真的爱他到非嫁不可吗？

　　她想她大约是魔怔了。

　　徐昊累极，见乔雅没有大碍，重又闭上眼睡去。

　　乔雅安静的转头看着他。上一世，她和徐昊的相处只限于心有灵犀的守护和相伴，涓涓细流，平淡如水。虽然最后彼此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依然没有以情侣的方式相处过。

　　前世，她是那么要强，渡过最初的适应期后，怎么也不肯躲在男人背后寻求庇护。她那时候实力远不如徐昊，可是徐昊却能包容的为她退一步，一面指点她，一面守护她。

　　这一世，她有前世的经验护身，身体素质纵使还比不上徐昊，杀伐意识和战斗力却胜于他。徐昊认清之后，依旧包容的退了那一步。

　　……你需要的是剑鞘一样能包容你的男人，无论你有多锋利，他都能接纳你……

　　傍晚时分，雪还是不大不小，地上垫起来一层银白，视野中一片银装素裹。越野车在一路撞飞了十数只游荡到公路上的离群丧尸之后，出了清河县，进入响水县境内，离天兰市越来越近。

　　路经一个小镇的粮油种子店时，几人下车搜刮了一番。粮油是没有了，丧尸尸体倒有两具，各种不能食用的种子还在。索性他们也不嫌弃，统统打包装进空间。

　　这个店是前店后屋的结构，屋子里值钱的器具被人一抢而空，连木制的桌椅也没了。幸好灶台搬不走。简略收拾了一下，又从别的无人的空屋里翻找出几把残缺的椅子，小四劈了当柴，乔雅控制火候，和敏敏整饬出一桌饭菜。

　　一个炒腊肉，一个烧火腿，一个炒白菜，一盘咸鸭蛋，一个蛋花汤和一大盆香喷喷的白米饭。可谓几人末世以来，吃得最费神和奢侈的一顿，算是受伤后的营养餐。

　　乔雅伤得有些狠，精神力恢复的太过缓慢，不足以支撑使用精神治疗。用餐后，她重新替几人处理和包扎了伤口，昨晚敏敏和小七两人的包扎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一夜无事。

　　第二日，雪停了。在由响水县通往天兰市的公路上，徐昊几人又遇上了一支车队。乔雅再度见到一个末世名人，女人。和林渊的只闻其名不同，这个女人，乔雅认识，她是白谦前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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