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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制番外】锦绣——临渊
(一)
独自坐在这深深宫庭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深夜。那个夜晚,我从人间堕入地狱,也是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见到他,一眼万年。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还坐在轮椅上,超凡脱俗的模样,让我心疼,倒并非是因为他的双腿不便,而是因为他惊为天人的样貌。
我知晓,我会遭遇那些不堪的侮辱,那样耻辱的对待,全是因着我这张脸。因着这张脸,我才会得到柳言生柳总管的“青睐”,才足以在原家这个富贵又肮脏的地方站稳脚跟。那时我本能的认为,但凡样貌生的好些的人,都是不幸的,他一定是生的太好看了,才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我天生一双紫瞳,人人都害怕我,忌惮我,疏远我。我原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姐姐一人真心疼我护我,可是,在我受到那般凌辱之后,我却不能去找她,她只想缩在那破败的德馨居,照料那个病怏怏的“结义三姐”,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她明明有那样惊世的才华,却藏而不露,不愿在紫园出人头地。所以那时我自然而然的认为,即便我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她的怀里,倾诉我的委屈痛苦,她也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我真的太低估了我的姐姐。
我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黑暗之中,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丝光明,可走的越深越是绝望,求天无路,告地无门。
他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本能的抓住一根过往的浮木。我天真的以为,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便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我又错了,他本不是天使,又怎么可能拯救我?他同我一样,也是一个无端走入这黑暗的人,他同我一样,也在寻找着光明。于是,因为着同样的目的,我才有了和他结伴走过这一段艰难旅程的理由。
他性情冷傲,不喜与人接触,却愿意教我一个小丫头弹琴识字。我自小便不善文墨,从前姐姐教我识字,我闹别扭不肯学,姐姐气的吼我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也便作罢了。可那些日子,谁也不知道我在房中夜夜苦练书法,纸上一页一页只有那六个字——花锦绣,原非白。两个名字紧紧靠在一起,我舍不得分开。
他琴艺极好,我常常央他弹琴给我听,他总是无奈而宠溺的看着我轻笑,然后便取出古琴,为我奏起悠悠琴音。我其实不懂听琴我只是喜欢奏琴的人。只有在他奏琴的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近乎贪婪的看着他。我想他是知道的,他只是纵容我,只有我。
有一次,我又看得出了神,他突然抬起头,目光那么温柔,他问我:“绣绣,你这么喜欢这曲子,可知道它的名字?”我回过神,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不知道?那为什么这么喜欢?真是个怪丫头!”我拉下他的手,反驳道:“我不是怪丫头!我哪里怪啦?我姐姐才是怪丫头呢!你再这么说我,我就告诉姐姐,让姐姐........”话未说完,他又笑了:“告诉你姐姐又如何了?她还能为你报仇?再则,你方才不是还说你姐姐是怪丫头?你就不怕我反告你一状?”我顿时焉了,哼哼一声预备垂死挣扎一下:“你别以为.....”他突然打断我:“绣绣,这支曲子,叫《长相守》,你记住了。”
他说:“绣绣,这支曲子,叫《长相守》,你记住了。”那是我此生听过最好的听的话。可是,我记住了,你还记得吗?非白.....
(二)
那一天夫人赏了一匹薄烟纱,我急急得做成了一身新衣,想穿给他看。进了西枫苑,素辉不知去了哪里,三娘也不在园子里,赏心阁隐约传来韩先生的声音,我料想他们在商议要事不便打扰,便转身欲走,刚迈出几步,却顿住了脚,再挪不开。
“三爷!您别固执了!.....锦姑娘若是能成为王爷的枕边人......再没有比她更好的眼线.....大事可成.....不过一个女子,事成之后,若三爷还愿意同锦姑娘在一起,再纳她做个妾室.....江山美人,三也要懂得取舍啊!”
“不要说了!韩先生,此事我绝不同意.....我原非白不需要牺牲一个女人来成事!”
.......
我手脚冰凉,嗬,不愧是天下智者,江山美人,江山美人!原来这张脸还是很有用的,还可以勾引王爷,对他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我木然的推开房门走进内间,不愿去理会韩先生惊疑的目光,只缓缓的跪在地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锦绣愿意去王爷身边,助三爷一臂之力,求三爷成全。”
他满面惊痛,伸手过来拉我:“绣绣,你站起来,不用如此,还有其它办法.....”
我摇了摇头,悲凉一笑:“三爷,韩先生说得对,没有比我更好的内应了......”
“非白,我想助你,达成所愿.....锦绣这一生,最最珍视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姐姐,另一个,便是三爷,锦绣没有别的愿望,只求姐姐、三爷能够平安喜乐,便足够了,至于锦绣....不重要....”
我不敢再呆在这里,只有起身逃离,不去管他在身后疾呼,我怕哪怕再有片刻,眼泪便会脱离了控制,像以往无数次受了委屈一样,在他面前痛哭出声。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所以至少在他面前,我要坚强。
此后种种,犹如一场噩梦,我开始学会妖媚,学会陷害,学会邀宠,学会变成另一个自己。可是,他却和我越走越远。
永业元年五月初五,侯爷急招我们入京。临行前一夜,我去见他。他坐在满院梅花树下,影子拉的长长,梅花落了满衣,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锦姑娘深夜光临寒舍,有何指教?”他语气冷的如同在对一个陌生人。
的确是陌生人,现在的我,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可是我突然觉得不甘心:“我做那些,不过是为了你!你为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满目悲哀:“绣绣,我只是想保护你,你那么善良,我不想看着你变得像我娘一样活在苦难之中。可是你做那些事,让我的努力失去了意义,我不想你为了我毁了你自己,我想让你快乐的、好好的活下去,你明白吗?”
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钻心的疼。那些被我深深压抑的感情再也无法控制,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蹲下身紧紧抱着他,哽咽出声。
我终于不用再那样小心翼翼地仰视着他,我放纵自己的感情,在他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是幸福的,那是我们这一生,靠的最近的时刻。
但是我同样没有料到,那同时也是两条线的交点,好容易慢慢靠近,却是为了日后的渐行渐远。
“非白,明日,我便要启程进京去见王爷,也不知何时回来,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何事?”
“帮我照顾我姐姐,花木槿。”
有些人,命中注定要相遇,有些事,命中注定要发生,命中注定的事,真的是无可奈何。
(三)
在京都的那些日子,我命人日日关注西安局势,其实想知道的,不过他和姐姐的消息罢了。
我知道姐姐被人陷害,差点血溅荣宝堂,韩先生和果儿仁及时赶到将她和三姐救下,那日起,便正式住进了西枫苑。接到这则线报的时候,我想我是开心的,一则姐姐有他庇佑,安全无虞,日子也会好过些;二则,我便有了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时时去西枫苑看他。
可是有些事情,终归不能尽如人意。成为侯爷枕边人的绝佳机会在这个时候摆在了我的面前,走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容不得我放弃。
又几日之后踏雪公子命手下门客一时三刻内广集天下珍禽华羽博美人一笑的传闻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流言传到京都,刺痛了我的心肺。
不会!不是这样的,非白不过是在移祸江东,他说过的,他只是想保护我!他不会喜欢姐姐的,姐姐喜欢的是原非珏那个傻子,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我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他,相信姐姐,不可以怀疑他们!
几日之后赶回紫栖山庄,我衣服都等不及换便马不停蹄的往西枫苑赶去,我要他亲口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
可是,及到近前,我却怯了。
我问他做什么呢?即便他还在意我又如何?从我委身侯爷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不可能了,我和他,都已没有了退路。
我把自己关进房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静的躺在床上,往日的温情缱绻一幕幕在脑中过了个遍。三日之后,我一把火烧掉了妆奁盒底的那一沓厚厚的字帖,那是我年少时单纯地深爱他的证据,曾经那些美好的希望,在眼前一点一点变成了灰,毁了个干净。我去见他,对他说:“非白,我成功了,侯爷看中了我。。。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以从容淡定的应对这场离别的仪式,可是眼泪却还是在转身的瞬间汹涌而出,落了满襟,化了妆容。那些风花雪月的岁月终于走到了尽头,我终是要一个人沉沦在无尽的黑暗里,不得出路。
那之后,我最后一次偷偷潜入西枫苑。我看到他执起姐姐的手,教她弹奏那首名满天下的古曲——《长相守》,就在经年前他教我的位置。那时候,我以为这一生他只会这样对我,我以为,那一刻可以天长地久。
长相思,长相忆,长相守。
为谁长相思?予谁长相忆?执谁长相守?
我呆呆的站着,看他指着一幅盛莲鸭戏图戏弄姐姐,看姐姐负气之下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才华,看他的表情从凝重到深思,再到开怀的笑,我突然好嫉妒,即便是我也从未看他笑的这般开心过。六年感情,输给了短短几日,姐姐,从来都是比我好的。从小到大,除了容貌,我似乎什么都比不过他。我那无所不能的姐姐,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再往后,他在六六诗会上大放异彩,稳摘魁首,整个东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可他却在这时匆匆赶回西安,因姐姐晚上怕黑,他命人连夜赶制了上千洛阳宫灯,急着回来换上,可以缓解姐姐的恐惧。
他看姐姐的目光一日比一日不同,对姐姐一日比一日好,我心痛得无以复加,痛到极处,已至麻木。
永业三年,南诏派兵攻打西安城,是时我们都在千里之外的京都,胡勇屠城的消息传来,我怔在当场,姐姐,姐姐还在西安。。。
我只是有些嫉妒她,可我没有恨她,从来没有!我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只想她好好活着!我和二哥日夜兼程的赶回西安时,大半城池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我怕的浑身颤抖,而二哥自抵达西安时就一直脸色煞白,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仪态风姿。相识六年,我从未见他如此方寸大乱过。
我们拼命的在西安城各处搜寻,排除万难好容易见到了姐姐,我终于支撑不住,冲过去抱着她失声痛哭。
姐姐三言两语离间了原非烟和柳言生,轻易将他虐杀当场。那一瞬,我觉得我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又回来了。可是下一刻,她却为了保全我要扮作原非烟冲下山去,连我一向不齿的宋明磊都愿意一起陪她去送死,我却蓦然发现,我心里竟是不愿陪她去的。
我只知道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哭我这刻心头可耻的念头,哭我此去不知能否再活着相见的姐姐,哭我们这可悲的命运。
就在我心如死灰之时,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再次传来,踏雪公子为救爱妾私盗鱼符,暗中调动燕子军反攻西安,南诏军队被迅速击退,踏雪公子不知所踪。够过几日,暗人回报,三爷私自调兵,侯爷震怒,将他关入暗宫,执行家法。侯爷最器重的世子人选就是他,自然不会看着他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便对他许诺,娶公主,得世子位。可是,我真的低估了他对姐姐的感情。他罔顾原家和轩辕皇族的颜面,非但公然拒婚,还出版了一卷《花西诗集》以示衷情,自此,花西夫人名动天下。
此后八年,我为了我的竞儿地位稳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他在各方势力的打压下艰难求存。我知道,他不过是想找到姐姐,和她再续前缘,我也终于明白,他喜欢过我,可是,他爱姐姐。
永业十年,得知姐姐被撒鲁尔掳至弓月城,他竟放下前方战事前去搭救。我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带回了姐姐坠下山崖尸骨无存的消息。然后就大病了一场,整个西枫苑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
或许是因为我未曾看到那个场景,所以并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她是花木槿啊,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果然,我在大哥的“世外桃源”里再次见到了姐姐,那时据我们分离已过了八年。
元庆三年,他带着重伤的姐姐回来了。不久之后,圣上亲自赐姓花氏木槿为轩辕氏,册封贞静公主,赐婚一等照武将军原非白。
他终于得偿所愿,我已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他笑的这般开心了。而我的姐姐,也终于不再是小时候无条件信任我、保护我的花家丫头了,她现在复姓轩辕,是他的妻。
元昌元年,原家走上权力的顶峰,原青江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塬,我被册封贵妃,非白封北晋王,姐姐为北晋王妃。
时至今日,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身份见他们,庶母?还是妹妹?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笑的不能自抑,眼泪横流。悲哀如一株野草,在心底生根,发芽,然后疯涨。
权力的枷锁将我缚住,让我们走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我最爱的人,和我最亲的人,他们走到一起,红线结缘,从此荣辱与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直至魂归处。姐姐成为他的阳光,带他走出了这黑暗的深渊,剩下我,独自一人,永世沉沦。
第三篇自制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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