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荼蘼花开晚

　　“高公子！”蒹葭忙着将他引过来。
　　我手上的酒杯一闪，洒出许多，幸而是席地而坐，土地尚软，不曾将杯盏打破，亦没有声音，因此没有人留意。
　　“难道这就是与董二公子其名的高将军？”倩儿问我。
　　我稳下心绪，站起身，笑着说，“倩儿，我替你引荐，高青冥，高将军，虽则惊鸿的琴音天下无双，而青冥的箫声也是让我们大理的姑娘为之倾倒的！”
　　青冥见我如此说，未置可否，只淡淡笑了笑，“各位，因为府中琐事，晚了些，抱歉！”
　　“青冥，倩儿是赵将军的千金。”
　　他点点头。
　　“这位是？”青冥问我。
　　逍遥要解释，我却摇摇头，“这人你是认识的，端木朝之人，与你不只有过一面之缘！”
　　“端木朝？”青冥蹙眉，沉思。“东篱先生？”
　　逍遥拱手道，“高将军好眼力，在下端木逍遥，在蝴蝶大会，我们曾见过的。之前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皆为行事方便。”

　　“幸会！”青冥拱手，面上的笑意却是未及眼底。
　　“将军请！”
　　青冥一来，少卿也坐了起来，不如头先散漫，我忙道，“阡陌今日的宴席本就是为大家以文会友，希望大家能自在而为随性而坐，在这里我们都是一群游山玩水的闲散人，不要拘束于平日身份。”
　　“闲散人！好！”掴掌的却是董惊鸿，“可有游戏可做？或我们可仿效古人击鼓行令？”

　　“鼓是没有，然而却有碗，可替之。”我笑着站起身，“蒹葭，你坐在这儿，背对众人，只管敲击碗碟，直到你停下，那么这个人必须赋诗一首，怎样？”

　　“若只是赋诗岂不无聊，是不是也可舞剑，跳舞，吟唱，弹琴？”少卿建议道。

　　“我赞成！”没曾想青冥竟如此起劲。

　　“好！我喜欢！”倩儿笑着鼓起掌来，“可是要拿什么当做传递之物呢？”
　　“就用这个吧。”董恪敬起身，将他身旁一丛野花拔下，而后又用野草束起，走到我面前，附身递给我，“可以么？”

　　“好。”我点头接过来，低头沉思。

　　“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们正好七个人。”子衿帮蒹葭覆好眼睛，笑着说，“在这竹林中行如此风雅之事，仿似效法魏晋竹林七贤。”

　　“七贤，子衿，你说对了，我们就是大理七贤！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古有李太白秉烛夜游，今有大理七贤竹林闲散逍遥，今朝有酒醉今朝，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何乐为不为？”逍遥笑着抚掌，我恰巧看到他的侧脸，那一瞬间，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庞，却觉得仿佛有一阵春风拂过心底，刚刚心内微微的不爽快恍惚都忘了。

　　“蒹葭，好了，你开始吧！”

　　一轮短促的敲击声之后，花落在董恪敬处，他起身，看着手中的花，又看看我，朗声道，“竹叶萧萧溪水潺，纷纷落花入各眼。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随水流。”
　　文字虽然平实，然而那一句莫待落花随水流我却是听懂了。
　　再一轮，花落在少卿手中，他已然卧在草中，不待站起，却是口中衔着一根草，“作诗作赋，我今天就不为了，我就效法古人长啸一声吧。”

　　说罢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悠远绵长的啸声随之而出，众人皆叹服。

　　“高将军，你要表演什么？”
　　倩儿似乎很是期待。
　　他一跃而起，剑气四射，只是招式却都沉重，似乎表示持剑之人心思凝重。

　　一轮舞罢，他拱手对一圈人，“青冥有命在身，即将远征，今日一见，不知下一次更待何时，在此先与各位道一声珍重！”
　　说罢，他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如此，皆举杯而饮。我定定看着他，恍惚记起三年前他走的时候，也是如此简单几句，那一别，就是三载。
　　心头一种无可名状的滋味涌上心头，合着一杯酒喝下去，微苦。忽然想起几日前的一个模糊的梦。

　　“陌儿，我要走了。”只有在梦里，青冥才会离我这么近切。
　　“去哪儿？”我急急问道。
　　“很远的地方。”青冥目光望着远处。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难道又是去打仗？”
　　“恩。”他点头。
　　“陌儿，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青冥，带我走吧。”我央求道，“三年，我不想再等你三年。”
　　“陌儿，此去经年，凶吉难卜，你珍重，莫要等我！”

　　“阡陌，想什么呢？快！”少卿唤我，我才回神。
　　接下来几轮，每个人都轮到了，只有我和逍遥却是一次也没有轮到。
　　“不公平，怎么都轮不到你们，你俩必须一起表演一番。”少卿已然醉了。
　　“东篱先生才高八斗，不妨来一个七步成诗？”我先发制人。
　　“好。”他爽快的应了。
　　站起身来，他缓缓踱步，“流觞曲水林影深，羽扇纶巾清谈论，剑啸琴萧入九天，日影轮转千年回。”
　　几步之内，出口成章，我看着他从容淡定的笑，暗暗赞道，羽扇纶巾谈笑间，说的便是眼前的景象吧。
　　“好！”这一声却是董恪敬赞的。“东篱先生才情让人佩服！我敬先生一杯！”
　　“承让承让！”他举杯饮尽。
　　“逍遥哥哥的诗虽然好，然而，可入九天的天音还有一样我还没听到呢。”
　　倩儿凑过我身旁，“这次我要听阡陌姐姐的歌！”
　　“好。”我笑着点头，许是酒的缘故，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直视青冥的眼眸，“今日不谈那些高山流水，那就唱一曲山间小调吧。”
　　无视青冥的眼神充满探问，我又站起身对面前的逍遥道，“是江南的小调，不知先生可否配一曲箫声？”
　　他点头，“你唱来试试。”
　　“山中只见，藤缠树，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我哼唱着，示意逍遥，“这曲子你可以么？”
　　“你可去过杭州？”他答非所问，却目光熠熠。
　　我笑着摇头。
　　他似是有话要说，却摇摇头，“好，我们便合作一曲。”

　　“山中只见……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等三年……连就连那，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

　　唱着唱着，我便入了神，眼神飘渺，我不知道眼前的是青冥还是逍遥，也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奈何桥……

　　“奈何桥我不会让你等的，不管是奈何桥，还是鬼门关，我会跟你一块过。”临走时，董恪敬在我耳畔留下这样一句，我呆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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