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

　　1.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爸妈准备了丰盛的食物。我只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一些，实际并没有什么胃口。
　　“怎么样？去的那些地方都很有特色吧。”
　　“嗯。”我吃着饭，含糊点头。
　　“心情好些没？”
　　“嗯，好多了。”
　　我听到妈妈叹了声气，爸爸干干地笑了笑。
　　“吃了饭早点休息吧。”
　　“嗯。”
　　吃了饭，洗过澡就往自己的床上趴着了。
　　翻来覆去许久，还是会睡不着。明明走了那么多的地方，那么久没有好好休息却还是在疲惫之中感到无法入眠。
　　终于还是爬了起来，拿出相机整理照片。
　　“安陌，睡了没？”
　　应该是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知道我无心睡眠，妈妈敲了门。
　　“还没有。”
　　“我煮了水饺，要不要吃点？”
　　“嗯...好。”
　　我在电脑上处理这半个月拍下的照片，她轻声推门而入。
　　“趁热吃吧。”她将一小盘水饺放在桌上，又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一起看着屏幕上的图片。“这些是你去的地方？”
　　“嗯。”
　　“拍的不错，应该可以选上不少吧。”
　　我笑了笑，吃了几口水饺：“不知道，看运气吧。”
　　“这些都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
　　“好。”
　　一段沉默，我继续整理，她也在我身边安静地坐着。
　　“这小女孩是谁？长得真好看。”刚好整理到给夏影拍的那几张照片，我停下来看了看。
　　“房东。”
　　她点点头：“哦，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
　　“嗯，和你儿子差不多大。”
　　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嗯，我儿子看着也像没长大似的。她有男朋友没？”
　　“没有。”我随口回答，没有想过多。
　　“嗯，那挺不错的。”她的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臂，“什么时候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好。”
　　“她叫什么名字？”
　　“夏影。”
　　我边回答边找一直在响的手机，翻到时发现刚好是夏影打来的。
　　“到家了吗？”
　　“嗯，下午就到了。”
　　“哦，你一直关机我还以为怎么了。”
　　“没事，手机没电了。”我继续看着照片，“上次给你拍的那些照片，我发给你吧。”
　　“不用了，你下次来的时候带过来。”我听到她清晰地笑声。
　　“嗯，好。”我吃完最后一个水饺，看到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已经十点了，快去睡吧。”
　　“还早，待会儿睡。”夏影毫无睡意的声音。
　　我皱着眉，压低了声音：“快点去，明天早点起来吃早饭，不然会胃痛的。”
　　“哦。”
　　“去吧，我挂了。”
　　“嗯，知道了。”
　　总算劝夏影去睡觉，挂了电话妈妈就在一边很八卦地模样看着我：“谁啊？”
　　我看了看手机，淡淡道：“夏影。”
　　“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生？”
　　“嗯。”
　　她笑了：“处得不错嘛。”
　　我也笑着没有解释，她起身拿着盘子走出去：“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弄吧，你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嗯。”
　　“快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吃早饭，不然会胃痛的。”她学着我刚才对夏影说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后关门离开了。
　　没多久我也关了电脑，再一次趴到床上试着安稳睡去。依然很久没有睡着，或许是刚回家换了环境而不适应的原因，但林安轩在的时候从来不曾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知道晚上会梦到什么，回忆起上次梦到夏影。又想到刚刚和她打电话被妈妈听到说的话，不自禁笑了出来。说不定会成真呢。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希望那样，一直觉得成家立业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不过算不上梦想，我的人生似乎也没有过什么实际的梦想，只是得过且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所向，也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本想着第二天能多睡几小时，介于生物钟的原因八点之前还是起床了。爸妈已经结伴去公园散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样的习惯的。在我大学毕业回家后就每天这样，只要不是狂风暴雨都会跑出去走几个小时再回来。
　　自行解决了早饭就去了公司。
　　“回来了，怎么样？”
　　编辑是以前的同学，说话也没有上下级的感觉，平时很是亲和熟络。
　　我笑了笑，将背包取下来：“嗯，还不错，带过来给你看看。”
　　“不是让你传过来就可以了吗？还特地跑来。”他拿过储存卡放在电脑里看起来。
　　我开玩笑道：“在家很无聊就过来了，刚好可以让你请吃饭。”
　　他呵呵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嗯，辛苦了，当然会请你吃饭。”
　　坐在他办公室陪着看成果，看起来还算满意。
　　“风景真好，应该是你谢我让你去了那么好的地方才是。”我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照片，“这小女生是谁？”
　　“那边的房东。”
　　“你就住她家？”
　　“嗯。”
　　他露出昨天我从妈妈脸上见到的同样的笑，但仍是没有解释什么。
　　“还以为你只拍风景呢，没想到偶尔拍拍人物也不错。”
　　我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看照片。
　　“唐博。”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有人正拿着一叠东西过来找他。
　　“怎么了？”他见到来人微蹙起眉，不过只是因为被打扰。这个人不喜欢在看照片时被打断，或许也是种职业病。
　　来人朝我打了招呼后又继续和他交谈：“还是缺了个人，还需要一个拍人物。”
　　“不是刚挖过来一个吗？”
　　“他孩子快出生了，要请几天假。”他将手中的东西拿给唐博看，虽然是紧急的事，他的却言语甚是轻松。
　　唐博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对这件事有些头疼：“这期本来就很赶，找不到其他人了吗？”
　　“嗯，因为事发突然，一时凑不到人。”他说得坦然，双手放在头上，看向我。
　　“这是你拍的？”
　　“嗯。”
　　“不错啊。”他看得入迷，盯着屏幕上的夏影，“这女生是你女朋友吗？拍的这么好看。”
　　“不是。”
　　“他现在还在吗？”唐博转身问道。
　　“嗯，还在摄影棚。”
　　唐博点点头，往我这边望了一眼：“跟我来。”
　　尽管并不明确他的用意，我还是跟着过去了。
　　摄影棚里闪光灯让人有些晕眩，我缓了缓神才适应。里面的人正在拍人物照，唐博走过去叫住了摄影师，是生面孔，大概就是之前所说的刚挖过来的人。
　　说了几句，唐博就冲我招手把我叫了过去。
　　“什么事？”
　　“这几天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知道这是让我代他拍人物照。
　　“我不怎么会拍人物的。”
　　“没关系，大学不是一起学的么，抓住要点就可以了。”
　　还没等我回答，那个新人就将他手中的相机交给了我：“试试吧。”
　　我看着他愣了愣，感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或许只是眼熟罢了，我这样想着，接过相机回忆着上课时学的技巧。
　　拍了几张给唐博，他蹙着眉翻了几遍，我还庆幸不需要顶替了。没想到他开口就让我感到头疼：“看来摄影这门艺术还真是靠天赋，以前上课没见你去过几次，怎么现在拍什么都得心应手的感觉。”
　　我干干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这几天就拜托你了，”新人满脸恭维地看着我，“等我孩子出生了让他认你做干爹。”
　　我心想这滴水之恩涌的泉也太多，忙摆手道：“没什么，反正这几天也没事，到时候请我吃饭就可以了。”我开玩笑地说。
　　“嗯，当然要请的。” 他倒是答得正经，复又笑了笑看着我：“不过你长得真是有些像我当年的情敌。”
　　我疑惑地看向他，不知所云。
　　“那时候还因为他被我家那个甩过一次，我也是因为他学摄影才去学的。”
　　我陪着笑了笑，忽然想起这个人。
　　“你...认识童觅吗？”
　　他瞪大眼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林安陌？”
　　“嗯。”
　　“杨语棋。”他伸出手，我也自然地握住。
　　他笑得释然：“要不是你，我现在也不会和童觅在一起了，让你做孩子的干爹真没错。”
　　当初也是因为我才让他和童觅分了手，想起来不觉有种沧海桑田，人世轮回的之感。
　　“她现在还好吧？”
　　“嗯，有时候会提到你。”他笑着，并不觉得尴尬。叹了声气继续：“总会拿你威胁我。”说着又看向我，“你不会还没女朋友吧？”
　　我摇头：“没有。”
　　他满脸惊愕：“看来真是个很大的威胁，”随后又换回微笑，“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她，顺便给你找个女朋友。童觅认识很多没男友的女生。”
　　我笑了笑：“好。”
　　2.
　　物是人非，去看童觅是和唐博一起的。那时杨语棋正坐在她身边给她削苹果，嘘寒问暖。
　　童觅很眼尖地看到了我：“安陌，你来了。”
　　杨语棋跟着转头看向我，忙走来招呼。我们将果篮和礼物给了他，他也点点头引着我们进去：“孩子刚刚出生还在婴儿房，先进来坐会儿吧。”
　　走到童觅面前，她已经留长了发，皮肤也较以前白皙了些。
　　“好久不见。”我笑着道。
　　又是许多年，又是这样一句话，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句话会对同一个人说两次。不知道一生能遇到几回类似这样的经历。
　　童觅笑了笑，咬着苹果：“怎么这么生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啊。”
　　我就近坐下，没有回答。
　　见我沉默，童觅叹了声气：“四年了吧，现在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还不错，不过比起你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嗯，那是当然。”她继续咬着手中的苹果，弯着眼看我，“怎么？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
　　“嗯。”
　　“反正我有着落了，你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还早。”
　　“都快三十了吧？”
　　我抬眼看着她笑了笑：“还有三四年。”
　　童觅蹙眉，沉声道：“也不小了，要我帮忙吗？”
　　我摇摇头：“随缘吧。”
　　“分明就是不愿意，心里有人了，还要这么掩饰给谁看？”唐博走来，一手搭上我的肩膀。
　　童觅似笑非笑地点着头：“原来有女朋友了。”
　　“没有。”
　　唐博立刻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童觅看了一眼。
　　“嗯，很可爱啊。”
　　想也知道是夏影的照片，我没有解释，扶额叹着气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结婚？”
　　我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解释在他们眼里也是欲盖弥彰。
　　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想起童觅刚刚问的话，记忆与梦境的画面重合在一起，晃了晃脑袋将所有胡思乱想驱逐出境。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太浓了。”
　　唐博笑了笑，和我并肩而行。
　　回到家给夏影打了电话，听说那边又下起雨了。现在外面的阳光却足够刺痛眼球，电话里的忙音和此刻反射在金属上的耀眼阳光，寂静得沉闷。
　　“小陌，有事吗？”另一边是夏影迷糊地声音，听就知道还没起床。
　　“还没起来吗？”
　　“嗯...”
　　“都快中午了。”
　　“...嗯，我知道。”
　　“那边雨下的很大吗？”
　　夏影顿了顿，大概是在看窗外。
　　“嗯，很大的雨。”
　　“还有吃的吗？”
　　“嗯，昨天买了吃的。”
　　“没事就别出去了。”
　　“知道了。”夏影笑起来，“莫莫在想你了。”
　　“...”
　　“你会回来的吧？”
　　“嗯。”
　　“那就好。”
　　“有时间我会过去的，你记得按时吃饭吃药。”
　　“嗯。”
　　“现在还胃痛吗？”
　　“已经好很多了。”
　　“嗯，有事打我电话。”
　　“....嗯。”
　　挂了电话，拉起窗帘遮挡住外面刺眼的光，空调的温度微冷，干燥地空气让人感到胸闷。这间公寓我一个人住着，是公司安排的住所，安静得有些诡异。周边的人互不相识，即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境况下也不会多打招呼。
　　窗帘外的世界被隔绝，整个公寓只有钟表的滴答声。以前我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安心下来，因为有人让我等待，现在却是一无所有。只是空洞洞地虚无，时光枉费在指尖，我仰头躺在沙发上不知所措。好像没有什么事可做，好像什么事失去了实现的意义。这里和当初大学时租住的公寓很像，两个房间还有客厅和餐厅，虽然都不大，但对当初的我们或是现在的我而言却都绰绰有余。
　　空调的风贴着窗帘摇晃，再也没有心情去看窗外的风景，不论多少风和日丽。这里没有人会回来，也没有人会等待。不知道孑然一身留下的是什么，我似乎开始探寻人生的哲理了。
　　这样的时光或许就是用来消遣的，我笑了笑，甚感颓然。午后的懒散习惯已经被彻底改掉，无法进入梦境就变得愈发无所事事。发了很久的呆，现在的自己连发呆都会觉得无趣了。走去房间看起书来，总以为那些推理的小说让人着迷得必须一口气看完，最终却只是翻了几页就觉得头疼欲裂不想再看下去。这些书是林安轩留下的，阿加莎的书里人物名字太长，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的。凌辻行人的总少一分线索，感觉有些刻意。丹布朗的高科技太多，不知道林安轩是不是感兴趣的，相较而言或许他是喜欢神学与科学间的冲突，这一点倒是和我很相似。
　　像是回到年少时期，我打开了随身听坐在飘窗上懒懒散散地听起歌来。永远不变的单曲循环模式。咆哮和嘶吼在耳中爆炸，不过我却很是享受。那些用极方式刺入灵魂的声音，和哥特式的建筑一样，大概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至于那些舒缓的音乐还是留在晚上比较合适，梦境的刺激太过强烈毕竟不是好预兆。
　　不经意瞟到墙上挂着的拼图，早几年就拼好了，就这么一直挂在上面。现在似乎小孩也很喜欢这个，所以连楼下的玩具店也丝毫不敢懈怠地摆了不少图案不一的拼图。
　　忽然就玩性大发甚至不顾炎热地跑下了楼，忽然就去了玩具店。老板果然恪守其职，童心未泯地坐在柜台前自己玩玩具。我不过匆匆瞥了一眼，他也没有发现。
　　里面玩具不少，选了一副拼图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值得，想起莫莫和童觅的刚生的小孩。给他们带些礼物也不错，记得杨语棋说是个女孩，那时候他的模样像是初次遇到童觅一样欣喜又腼腆。女孩大概会喜欢洋娃娃吧，我这么想着，手中已经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娃娃。至于莫莫那个孩子，选了两个魔方打算给他，一个方形一个圆形。这东西我玩不来，但是林安轩却很懂得，看来也该找个时间好好研究上面的公式了。
　　付款的时候老板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处理完又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自己的玩具去了。不知道这样的人是不是已经有小孩了，看他模样比我大五六岁，三十多的人应该当父亲了吧。我疑惑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也不敢多看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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