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乱雪

作者:胡九二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一章


      第一章
      院子里的花开的很艳丽。我又同往常一样拿着书,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眯眼看着天边的流云在明镜般的蓝天中静静浮沉,莫名的觉得远离了一切喧嚣。即便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我将书搭在身上,仰躺在摇椅上。耳中辨别着那边成群的姬妾家臣们的恭贺之词。渐渐的乐器的敲打声弥漫在安静的午后,我听不见那些繁杂又冗长的噪音,挑剔着其中那偶尔的一丝婉约。
      我叫吉野绫织,听名字是个日本女孩,但我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
      母亲是山东梨树人,因为满清朝廷政府腐败,官员间接被扣押的扣押,迫害的迫害,株连的株连,罪大恶极,搞得整个中国鸡飞狗跳,民不聊生。母亲的叔叔是当时满清的一个文官,由于上书奏折揭发其他官员勾结密件,被人栽赃陷害,硬从那本奏折里头揪出那么十来个“犯上”之字,捱着文字狱。株连了六族。
      母亲和父亲是一对刚刚成亲的夫妻,父亲由于在外经商,没有受到波及,但是母亲却被捕。关押在山东的大牢里听候审问。
      母亲在牢中受到父亲的信件,父亲托人将母亲救出,逃离本县。
      就在母亲逃离的时候,被官府的人发觉。父亲的朋友保护母亲一路逃亡,死伤惨重。终于在黄海边缘全部被杀。母亲不愿被捕,宁愿跳海自尽。
      顺着海的波涛无常,母亲抱着一根木棍,漂浮海上。母亲说,那时的吉野将军就站在庞大的海舰上,威武的矗立。继而被救回日本。
      母亲不愿为奴,想要自尽。却发现,干瘪的腹中竟然孕育出了生命。
      然后母亲忍辱负重,成了吉野将军无数姬妾中的一个,受尽宠爱,风头无两。
      只是时间残忍的推移,母亲鬓边染上华发,吉野对她亦是色衰爱弛。而我又是没有美貌,不能让吉野将军讨好其他文臣武将的一件废弃之物;我又没有强健的体魄能上马射箭。我的母亲没有庞大的背景支撑,很快的,被后来的姬妾打压至卑微到连一个家宴都无资格参加。
      吉野家族背景极其庞大,我的数十个哥哥也更是出类拔萃。他们在甲午中日战争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躲在红松木门后偷看他们的英姿,心里说不出的冷。
      从小母亲都教授我中文,到处搜集中国的书籍拓本。由于母亲的渲染,我很热爱文学,很热爱中国文学。
      我越来越想,回归我的祖国。没想到机会那么容易的降临在我的命运里。
      良久,我感觉脸上灼烫。睁开眼,便看到那片破败的门扉外,一抹紫色的身影矗立。我看清是吉野凉光,直视过去,他便不再拘束,静静的走了过来。
      看见他穿越重重花海向我而来时,心头刹那绽放万千光华。他长的极为美丽的脸,虽然明净却沾了魅惑的尘埃。
      那时他不过才十七岁,我则十四岁。
      我只能安静的等待他开口。
      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缓缓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明天拿着这个上船。”
      我疑惑的看他。他清凉的眸子只看了我一眼,刚要说话,就看见西村走过来,西村是吉野凉光从小跟在身边的仆人,严肃认真做事一丝不苟。他弯腰冲吉野凉光道:“将军让您快点回去,宴席马上开始。”
      吉野凉光未置一词,转身走出了院子。
      西村跟在吉野凉光身后,临出门前回头盯了我一眼,复杂难明。
      吉野凉光是我的哥哥,曾经为吉野家立过战功,赢得了许多荣誉,很受家族重视。
      今日乃是3月21日,春分之日即"春之彼岸"的中心日。是扫墓、祭拜祖先的日子。却也是为吉野凉光特置酒宴的日子。明日,他便要去中国上海道公共租界驻使。
      浮沉,滚滚红尘。
      当我乘上海舰时,心中不能不说有一种回归之感。我摸了摸手中依旧温热的锦包,心中伤感莫名。我的母亲连夜为我赶制了这个荷包,里头装着各种中药香草,安神醒脑。母亲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即使有,也都给了我。她告诫我到了中国一定要安分守己,找个中国人嫁了,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我站在甲板上极目望去,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气势威严的男人。那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我根本没看得清,他站在一群女人中间,给吉野凉光送行。我摸着手中的锦包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们的依依惜别。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知道吉野凉光被指派了什么命令。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的那些所谓的亲人。
      望着海面的被风吹皱的水纹,我遥望着母亲说的中国,在黑暗的乌云下静静安睡,那里久经风霜的操劳与不堪重负的沧桑让我心头暗自沉痛。
      我坐在被褥上,细细的摩挲那锦包上的花纹,不久便睡着了。
      忽悠之间,听见有人在门口窃窃交谈。
      我揉揉眉头,并不想听见只言半语,但他们说话的力道刚刚好让我听到,却又不惊扰他人。
      我心头疑惑,便合上锦包,光着脚拉开了门。
      恐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拉开门,门口的两人,俱是惊慌失措,撒腿便逃。看着两人逃去的背影,并没有做坏事被人捉住的慌不择路,我也不甚在意,合了门,回身便去寻那锦包。
      忽然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待我回身时,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我缓缓站起,冲那紫色的身影微微注目,他并没有跨进屋中,只是紧抿着唇,示意我止步。
      我早已知晓,吉野凉光会说汉语,否则去了中国岂不是要吃亏。
      吉野凉光之所以会带上我一同去中国,我不是不疑惑,但是母亲告诉我说那是吉野凉光欠了母亲一个极大的人情,他才对我这么照顾,现代来讲,是不是叫做走后门?
      刚才在门口叙叙的两个人说的话,我是一句都没听懂,但是他们的用心却让我有些忧虑。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告诉他,便在这个时候,出现骚动。有人请示吉野凉光主持大事。我自然也跟在吉野凉光后头出了船舱。
      几个家仆看见吉野凉光出来,都恭恭敬敬的给让开了路,好让他,看清情况。
      没走几步,吉野凉光便停了脚步,我遂从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后头探出头来,这一看,把我吓的心口一颤。手指一抖便拽住了吉野凉光的胳臂。他本是插在裤兜里的手臂被我硬生生的拽了出来,让他颇为惊讶的回头,正撞上我惊恐不定的眼眸。
      我诺诺的收回手,便推脱不舒服,回船舱休息了。但一回想刚才看到的两具熟悉的尸体,心口便一阵凉。
      清宣统二年。也便是1910年。
      天,静静的亮了起来。不管你是在做着怎样繁复幸福的梦,总是要醒来。
      呆在船中几天。头总是晕晕的,显然的是晕船,到了下船登陆的时候,我已经两腿发软,几乎不能行走。
      但是一见到中国大陆,心中不免有回归之感,算算日子,我在船上不过十来天,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吉野凉光给我们这一船的人都安排好了住处,是一个坐落在上海市区的小宅院。
      看来,那个请吉野凉光对他并不是很看重。
      但是这种想法立刻被推翻。
      我们登陆的当晚,便有一队军人,邀请吉野少将去赴宴。看见这队军人整齐划一的军服,我心中感慨,这到底是谁授意吉野凉光来到中国的?
      吉野凉光走的时候吩咐了西村安排晚饭。我胡乱的吃了饭,便回去了。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我是不是做梦,梦里头这些天的事醒来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我和西村打好招呼,便独自一人出门溜达去了。
      好好的欣赏一下祖国国土,心中难免的兴奋。
      像是每个人想的,一般的时候,女主角最是容易在这样的时刻遇到最狗血的事情。
      街角有一个在算卦的人。我走近去看,确实是戴着大墨镜,穿着古朴的开襟大褂,大褂边上还绣着八卦啥的,俨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摸样。
      他似乎感觉到我伫在他面前,便高深莫测的道,小姐,测一卦?我只笑不语。
      他静静等了一会,便也自嘲的笑了。
      “好吧,我算一卦。”我道。
      他摇摇头。
      “你既不信,何必要算。”
      我的笑滞在嘴边。然后回过头便看到了宋教仁。
      也许在未来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人。
      他着着这个的时代特有的长袍,头顶着一副礼帽,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时候的他是很书生。
      嘴角噙着笑看着我。
      我被他的话搞得恍惚了一瞬间,随即反应回来。
      “先生,我虽然不信,但是我可以算一算,没人管的着啊。”
      他看着我不讲理的样子不禁愕然。然后伸手抬了抬帽檐,让我看清了他浓浓的两竖眉毛。
      他说:“你要算的是什么?”
      我答道:“随便,没想好。”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我转身对着算卦先生说:“先生,我要算一卦,就算,这位先生。”
      他呵呵笑了几声,那低低沉沉的笑声就那么样的留在我湮远的记忆中。
      我疑惑的回头看他。他做了手势,示意我可以坐下慢慢的算。然后他答道:“既然你想算了,那么,我就陪你算一卦。”
      我骤然松了皱紧的眉头,然后并没有安静的坐在他的身侧,而是叽叽喳喳的说起他得生辰八字是什么。
      漫天的繁星璀璨,像是寂寥了许久的眼睛。他们流淌着他们的泪水,然后在天空划出美丽的银河。
      我拖沓着鞋子跑到院子里头,坐在石凳上,对着天空出神。
      那天的先生说什么,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
      他说:这位先生和这位小姐很有缘分啊。
      我和宋教仁很尴尬的对视一眼。宋教仁大方的笑着,眼睛亮的就像钻石一般。
      我认识了他,宋教仁。
      吉野凉光很晚才回来。他一身的酒气,从门口款款而归。我站起身来,冲着他行了礼。他也没有说话,便在我身边伫了一会,也看会天空。许是醒了酒了,又折身去了书房。我回望那一灯如豆的书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西村来告诉我,他来送我去上课。
      我应允。
      晴空万里,我乘着西村为我预备好的车子,在某个小区,曲曲折折的转弯,在无尽的迷茫探索之后便是清明。我被送到了一个学堂。此学堂里任教的都是一些古板的老先生。编着统一的辫子,耷拉在身后,穿着清末的书生长衫,古朴的穿着,映着他们统一泛苦的双眼。
      看着国家陷入灾难之中,而无所作为,实在难为了这些志向远大的书生们。
      我偷偷的的坐在最后的位子上,但还是引得前排的同学回身看见了我。
      我微微冲他一笑,本以为他是个女同学,没想到开了口才知道是个男人。
      “新来的?”
      我微愣间,看见老先生已经看见我。我站立起身,冲他鞠躬。老先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讲他的课。
      每个人都发了一本讲义,纸张很薄,字体很模糊。看着亲切的汉子,我终于相信了我来到了中国。她再也不是书上冰冷的字眼,而是像此刻的,在我的周围,是我的同胞,在我的脚下,是我的母亲大地。
      放学时,也不过是两三点钟,我拒绝了车夫相送,叫他先回去,我自己转转。
      我忍不住买了很多小吃食一边走路一边吃,惹得街上的人频频回头。走着就看见前头的街道被人潮围堵起来,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我好奇的上前看。就看见一群学生装扮的人围着一个男人唧唧咋咋的要求讲解。
      而且那个人还是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人——宋教仁。
      我讪笑。然后翻出讲义,挤到人潮中去,完全不顾淑女形象,举着讲义大叫:
      “先生先生,你讲的东西实在太好了。要不去我们学堂当夫子吧。”
      周围很多拥护他的人都嘲笑起我来。尤其是看见我手里拿着吃食,更是无所顾忌的大笑起来。我知道他们的笑和吉野家族里的嘲笑不同,但依旧不好意思的,忸怩回了人群里。
      那时还没发动“辛亥革命”,民国政府还没有真是建立,宋教仁不过是湖南同盟会的一个领导人而已,经常在湖南江苏上海浙江一带拉拢反帝制的人,准备抗击满清政府,建立民国。
      人群声音嘈杂无序,宋教仁显然因声寻人看见了在人群中渺小的我。
      他的眼睛微闪,继而弯起。我冲他龇牙咧嘴的做了鬼脸,转身在人中乱跑一气。
      等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巷口时,便看到宋教仁也气喘吁吁的向这边跑来。
      “你就这么撇下那些你的崇拜者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倒是很自然的歪歪头,摸摸我的头发,道:“你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你不怕我把你拐走?”
      我知道他是因为上次的那一卦开我的玩笑,便肆意的与他嬉笑起来。他看见我拎着很多小吃食,也不顾形象的和我躲在墙后一边吃一边聊天。
      似乎我们的相识是已经预备好的。
      是不是街上的每个人都不是陌生人,而是,没有去熟悉的朋友。
      一直和宋教仁溜溜达达的沿着江边走了许久,一直到夕阳洒满他阳光的笑脸,才算告别我们那日的旅程。
      宋教仁告诉我,如果下一次再与你在街口相遇,就带你去看好看的东西。
      我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很孩子气,便点头送他离开。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675310/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