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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夜话
爱情这个东西,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东西。
杜明月被萧清墨困在了清墨居,这个原是她地盘的地方。萧清墨派了专人跟着她,晚上便把她关在柴房里。
杜明月问道:“你不抓我去官府了么?”
萧清墨道:“快了。”
却不知道这个快了是什么意思。
不过杜明月已经没有心思来琢磨了。夜深的时候,柴房的门窸窸窣窣,便是沈碧霄这个撬惯了门的人把这门给撬开了。杜明月一锤沈碧霄:“怎么来的这样迟?”
沈碧霄左右看了一遍杜明月,发现杜明月周身无破损,呵呵笑着,说道:“好久没到这地方来,不识路了。”
“幸好我有这个,”杜明月摇摇手上的铃铛,“只要我一摇,天之翼就会知道我在哪。靠你?”鄙视的瞪一眼沈碧霄,“没戏。”
沈碧霄没时间和她斗嘴,道:“你快上来吧,我们快些走。”
杜明月跳上了天之翼的背,问沈碧霄道:“咱们今晚去哪儿?”
沈碧霄道:“虽说已两年了,但是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不要住京都的客栈。从这里飞回那个山村天之翼要四天的时间。咱们今晚要不去我以前在山上的那个医馆吧!应是没人的,只是不知道破成什么样子了。”
杜明月道:“左右不过一晚,明晚便可去别的地方住宿的,不碍事。”
主意打定了,便朝那医馆飞去。飞到医馆门前落定,医馆内竟然还透着烛光。沈碧霄一拍脑袋:“我什么时候研究出了一根能点两年的蜡烛了么?”伸手把门推开,屋内整洁干净,竟连半分灰尘都没有。
“哎呀哎呀,”沈碧霄在里面抓耳挠腮,“看来我这是要升天成仙了啊!这屋子就因为跟了我许久,你看,这都是有仙气了,蜡烛燃了两年未灭,屋内纤毫不染,这都是要成仙了啊!”
随后跟进来的杜明月不耐烦的翻一个白眼,道:“或许是上山打猎的猎人没地方住,看你这破房子凑活,便收拾收拾好过夜的。”
“不管怎么说,”沈碧霄一跃翻上床,“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咯!”
“起来起来,”杜明月在那驱赶沈碧霄,“那边有干草,你捡一些睡地上去,床是我的。”
“不要,”沈碧霄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或者准确点说是一个太字,说道,“这几天和天之翼找你都快累死了,我要睡床。”
“唉,你,”杜明月拍着沈碧霄,扭头一看天之翼早已自个儿拿干草铺好了一处睡觉的地方,于是发狠的拍了一把沈碧霄的屁股,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像天之翼一样让人不讨厌?”
回答杜明月的,是沈碧霄的一声猪嚎。
而紧接着的,是门口一声“咚!”,重物落地的声音。
杜明月听的响声转过头去,门口地上散落着一捆柴,柴旁边有一双脚,顺着那脚望上去,杜明月腿一软往后一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沈碧霄的后腰处,引来猪嚎一片。
沈碧霄跟着扭头过去,看清门口那人以后,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将那人直直的推出去道:“我不是让你一世都不要再来了么?”
门立马“咚”的关上,杜明月瘫坐在床上,天之翼早已站起来将她护在身后说道:“别怕,这次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让他把你抓走的。”
杜明月觉得有些酸软无力,两只手无措的揪扯着身上的干草,就知道京都这两个字不能碰,一碰就死,一碰就死。
沈碧霄在外面将门关好,转身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慕遥还没有从刚刚的发怔中醒悟过来,被沈碧霄这一声惊醒过来,突然一把推开沈碧霄一脚就把那门给踹开了。
天之翼听到门响,立马挡在杜明月身前,这是他第一次,以人身的形象面对李慕遥。
李慕遥踹开了门,第一眼见到的竟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怪人,不免身子一晃,稳住身子以后,看看那地上的几个鸟毛,说道:“你是那只大鹏鸟?”
天之翼只管讲杜明月紧紧护在身后,不说话。
李慕遥瞥见了一抹杜明月的衣角,说道:“你身后是谁?”说着就冲过去,天之翼将杜明月紧紧护在身后道:“我们只在这里呆一晚便要走的,你又何苦纠缠不休?我背后护的是谁,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被李慕遥奋力一推跌在地上的沈碧霄也从地上起来拉住李慕遥道:“我们只住一晚,你就当没见过我们,也不要再去探究行不行?”
李慕遥被沈碧霄拉住,也不再往前,一时间静默着,也不回答他们。
沈碧霄又道:“过去的事情便都过去了,如果不想再把过去的老路走一遍,彼此便是不再见面的好。你自己知道,咱们根本不是同一路人,既然当初已经恩怨两清,便是恩怨两清的好。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早便走。你权当是偶遇的陌生人,行不行?”
李慕遥听了这话,继续沉默着,末了挥开沈碧霄的手臂,转身走出门口,到了门口又道:“夜间天凉,这捆木材可供你们烧火取暖。”
待李慕遥走远,天之翼回头看杜明月,道:“你怎么样?”
杜明月一脸的惊惶之色还没有褪去,摇头道:“没事。”
“唉,”沈碧霄也没有心情再与杜明月争床铺,轻叹口气,和天之翼将李慕遥遗落在门口的那捆木材收进来,关上了门,寻了块火石点上取暖。又自个儿折腾了几捆干草铺好了,道:“早些睡吧!明个儿起身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这一夜辗转的,却没有一个人睡着。
沈碧霄睁着眼,听着杜明月在床上翻来覆去,试探着轻轻唤道:“杜明月?”
杜明月声音也轻轻传来,道:“你也没睡?”
沈碧霄道:“我真是难得失一回眠。”从地上坐起,瞥一眼旁边闭着眼的天之翼,对杜明月说道,“索性咱俩都睡不着,出去聊聊天吧!”
杜明月便也从床上起来,披好了衣服,道:“好。”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小心的将门掩上,门内的天之翼听见轻轻的掩门声。一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碧霄和杜明月出来,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今夜的月亮十分明亮。
沈碧霄道:“今夜月色到是十分的美。”
杜明月道:“你竟也是懂赏月的么?”
沈碧霄道:“不懂的。”
杜明月道:“只怕你心里想的是,这般明亮的月亮,若是被切下一块入药,却又不知是什么功效。”
沈碧霄爽朗一笑道:“你真是十分的懂我。”
杜明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沈碧霄,你缘何睡不着?”
沈碧霄道:“你缘何睡不着,我便缘何睡不着。”
杜明月轻笑一声,道:“怕是不一样。”
沈碧霄道:“我虽是不知情之滋味,却识得情之形状。早在两年前,你对李慕遥便与对旁人不一样,虽知他只是一心想要春秋馆,仍旧是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他,这不是情,又是什么?这两年来,你甚少提起京都,一是因为这里埋葬了你太多苦痛,再就是这里有一段你拿不起放不下的情感。初知你被萧清墨带走,我唯一担心的只是你的安危,现今你与李慕遥相见,虽说你们并没有正面相见,我却怕你在这京都原先扎下的那些根,又缠住了你。你因李慕遥辗转难眠,我亦因李慕遥。所以你缘何睡不着,我便缘何睡不着。”
杜明月听了沈碧霄的话,只叹一口气,道:“我一向说不过你。”
沈碧霄道:“这世上的人,皆易被情所困,我一无情之人,自然要比旁人看得更清明一些。”
杜明月道:
“我十六岁时,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又因身体所故不得日日扮作男子,难免有些愤懑的。
李慕遥年少有为,又英俊潇洒,我便有些欢喜,以葵美人的身份见他的时候便不禁生出一些小女儿的情思。他那时候惯常讲一些暧昧话,让我以为他心里怕是也有些欢喜我,这份希冀一发芽便要不得。
后来他用计抓了你我三人,我虽因此心里受了一回伤,对他的心却仍然没有死心,一日一日的撒泼除了内心愤懑也是想求得他一点注意。那日我在你处得了迷药,故意做了那么一出计来诱他,一是为求保险,再也是想借着这出计来向他表一回白,瞧瞧他的反应。当我们三人被关在里面,知道他在外面落了锁以后,我便知他对我说的一切暧昧话都是装出来,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我。
所以我那时想,我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他得到春秋馆,所以我夺走了第十颗女儿红,我想着,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杜明月。
后来秋吟替了我去死,春秋馆被烧掉,他竟又带着大队人马找到了我,那时候他对着我伸出手,说‘我不会伤害你’,我真的是特别想要相信,可是他对我说过的谎话太多了,我却又是怕相信。我将他叫到了悬崖边上,狠狠地刺了他一刀,他不躲不闪的受了,然后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竟又该死的燃起了一丝希望,我想春秋馆都已经没有了,他此刻的话会不会是真的有一丝真心,我拽住他的手往下跳,他死死的抠住悬崖边上的石头,为我咳出了一口血,那时候我想着,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可以什么都给你’会不会是一句真话,若是我就这么跳下去,他会不会也跟着跳下来,他会不会把命给我。
女人的心思总是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怎么会冒出这么荒诞的想法,我跳了下去,他没有跳下来,只是身子往前探了一下便缩回去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所谓的‘我可以什么都给你’也不过是骗我的暧昧话罢了。那时候心便死了。
可是他怎么又会出现在这个医馆里,我感觉我以前埋在心里的那颗希冀的种子竟又有些蠢动了,这让我变得有些害怕,有些烦躁。”
沈碧霄道:“李慕遥的心思有多大,你比我清楚。这样的人,即使他对你有了真心,你最终能够分到的,也不过是一小块而已。”
杜明月道:“我自是知道,只是有些时候,你的思维并不一定能够领导你的心。”
沈碧霄道:“你这句话我没经历过,我不承认。”
杜明月道:“算了算了,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讨论感情,真真是可笑得很。明早离了这地方,今晚说的这些话就全部变做了烟云,没有意义了。这外面果真还是有些冷,咱们还是去屋里面,即使睡不着也是养一回精神,明早启程也要多些精力才是。”
沈碧霄道一声“好。”跟在杜明月的身后进门,关门的时候,眼角有意识的瞥了瞥离医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脸上带了些笑容,便进了屋,关上了门。
而那老树的枝丫上面,正是歇着一个人,眼睛直直的盯着天空,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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