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哒，哒，哒……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寂静而漆黑的房间内显得很寂寥。
　　在门口等了很久，屏息听了几分钟，确定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也是啊。她在他们眼中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不会逃课，不会做任何她不该做的事。
　　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一样，有客人来的时候，拿出来装装样子而已。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

　　轻手轻脚地把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一瞬间从脚下传来的冰冷的触觉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快速地上了楼梯，在黑暗里学会熟练地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是她从小学会的。
　　把门关好，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么晚，你跑出去干嘛了？”身后传来一阵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像鬼一样坐在她床上一动不动的他。
　　“小安，告诉我，你刚才去了哪里？”他又重复了一遍。
　　即使是关着灯，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像是看一件玩偶，亦或是宠物的目光。
　　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或许也是不想说。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侧脸，嘴角缓缓牵起，“很好。”他起身向着她走过来，“程安，你做得很好。”
　　他微笑着说出让她浑身很不舒服的话。那种语气就好像在说，“今晚的月亮很圆”一样。
　　她当然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晚了，早点睡吧。”丢下一句话，他出去了。
　　脚步轻的好象没有一样。
　　可是带给程安的是太多黑色的回忆。

　　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浑沌，或许是病了吧。

　　竟然梦到了第一次来到许家的情景。
　　那是一切的开始。

　　２００１年的夏天，许家的别墅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女孩，两手空空地来到了许家。哦不对，程安背了一个书包，那里面，是谁都不能触碰的，她和爸爸的回忆。
　　许家的门口，也有一个男人在等待她们。他拉着小程安的手，拍了拍她的头，“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这个陌生人居然对她说欢迎回家？她只是扽紧了双肩上的书包带，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着对他的陌生和疏离。
　　可是她的妈妈却被这一句话感动得落泪。程安看着他们相拥的感人场景，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抱在一起。
　　她却感受到了一阵颤栗，有人在看着她。
　　用一种看着敌人的眼光看着她，让她不寒而栗。程安抬头看向楼上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却只是看到了拉得紧紧的窗帘。

　　许林舒领着程安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他告诉程安，里面有个小男孩，是她的哥哥，让她去和哥哥玩。
　　程安敲了两下门，却没有人应答。她大着胆子打开了房门。房间很黑很黑。窗帘没打开，灯也没打开。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程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啪”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程安刚想大叫，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嘘，不许叫！”身后那个人在她耳边说，“你保证不许跑出去也不许大喊我就放开你。”
　　程安慌忙地点点头。然后捂住她嘴的手挪开了。
　　“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那个人问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我是我爸爸的孩子。”程安特意强调了‘爸爸’两个字。她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只是她爸爸的孩子，是那个从孤儿院里把她从孤单角落里抱出来的那个男人的孩子。
　　＂哈哈，真可笑！”他的笑声让程安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你爸爸会生孩子？哈哈！”那笑声张狂而放肆，气得程安一把甩开那只一直抓着她手腕的手。
　　“你爸爸才是怪物呢！”她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勇气用同样大的音量说出那句，‘我是爸爸领养的孩子’。

　　那是她小小的自尊心在作怪。可是她却不允许别人说她爸爸。
　　“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女儿而已。”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说了。
　　原本以为那个讨厌的笑声会再次响起，可是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许久，她才听到那句根本不像是孩子说出来的话。
　　“原来，我们都是被最爱的人抛弃的人啊。”
　　语气里的那种寂寥像是一种藤蔓，一下子拽住了程安的心，一瞬间她突然好想哭。
　　没等她哭，他又问她，“喂，你叫什么？”
　　“程安。路程平安的程安。”这个名字是爸爸起的，所以每次程安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这么说，程安是路程平安的意思。
　　“我叫许忆，许多的回忆的许忆。”
　　许忆说，其实他的名字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程安的解释时，他觉得自己的名字或许也该有个意义，于是信口胡编了一个。可是他却不知道，程安有多喜欢他的解释。
　　程安在嘴里轻轻地念了一遍，真好听的名字，虽然很短，但是感觉好像有很多很美好的事一样。

　　许忆突然拉着她向前走去，程安看不到周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带她走到窗前，缓缓地扯开一角。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却让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多么漂亮的脸啊，像个精致的娃娃，可是他的眼角，他的眉毛，都落满了灰尘，落满了寂寞。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程安看着他，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她好想伸手摸摸他长长的睫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她怕一伸手，这个人就不见了。
　　“不许叫我小哥哥，叫我的名字就好。小哥哥小哥哥的，真恶心。”他厌恶地骤起眉头。
　　程安看着许忆，最终点了点头。

　　那一年程安６岁，许忆８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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