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允

　　可笑，又是一个“奉子成婚”的故事，只是这次的故事主角是我不愿意接受的主角而已。许是那些年，这些“奉子成婚”的故事，到处弥漫在各式各样的电视媒体当中，我竟然也在电话中听到了三四个类似的电话。

　　我不是一个不婚主义，可是我对于奉子成婚的婚姻，却保持反对的态度。我不能够理解，两个成熟理性的人，如果仅仅为了一个孩子而结婚，那样的婚姻如何能够维系下去？难不成在漫长的婚姻路中，必须要有一个孩子无时不刻地呆在身边，婚姻才能够继续下去吗？

　　可悲，实在可悲！一纸婚书能够代表什么？我不知道，难道能够代表忠贞的爱情？还是天长地久？可是，按照我们国家的定价，一纸婚书，也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张，竟然还是64开的纸张，连A4纸都比它大好多倍，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千百年以来，竟然有无数人，可以为了这些纸张，而宁愿选择在欺骗和混沌中渡过。

　　包括我这辈子最在乎的张小敏。

　　可是，这一切，都能够说什么？只能说明，我的张小敏，只是一个俗人。原本，张小敏就是个俗人，而我只不过将她神化了而已。但是现在让我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却是我所不情愿的。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韩东旭不见了！

　　是的，刚刚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的韩东旭，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一下子不见了！我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寻找他。

　　这似乎是一个惩罚，惩罚我过度地关注自己，从来不会关心别人，就连韩东旭，也开始气我而去了。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纪过来的人，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一个外来的人，围观着这个世界，围观者一些熟悉却已陌生的人。

　　为什么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我真的太过于悲伤吗？还是因为我真的开始替张小敏开心了？还是因为我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即使什么也没有感觉，我还是感觉到我的呼吸，都是喘着气的。

　　N市的深秋，竟然犹如寒冬般凄凉，连原本满是黄色的银杏叶的街道，都因为萧瑟的环境变得格外的冷清。我默然地开始相信，寒冬已经开启我的整个人生。

　　就在一霎那的时间，我感觉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可以迅速将我融化掉，即使现在的我已经变成千年冰窟。

　　我朝着目光追踪过去，看到远处站立不动的韩东旭，他就像一座尊像一样，在橙红色的阳光中，散发着济世的光芒。

　　也许就在那道光芒的背后，我看到了我的救命稻草。我就像是被冲到急流的河川中的浮萍，只想着怎么能够活命，却从来不考虑，如果浮萍真的找到了救命稻草，当浮萍离开稻草的时候，稻草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命运。我的自私一下子将我的理性全部吞咽了，只剩下无尽的哀痛，将我葬身于这个世界当中。

　　我没命地向他奔跑过去，像是一阵疾风骤雨一样，不停地拍打在韩东旭身上。我看到他很不自然地迎了过来。

　　“怎么，有事吗？”他关切地问道，脸上尽是焦虑的表情。

　　“有。”我气喘吁吁地答道，脸上的表情黯然且失落。

　　“我先送你回家吧。”他将手放到我后背，又避嫌地放下。我看着他，他似乎从我的眼中看出了一点端倪，眼中满是关心。

　　可是，我就那样大口地张着嘴，不停地喘着气，却早已满脸泪水。

　　韩东旭一下子像是惊慌失措，可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抱起我，在我耳边柔声说道：“我送你回去，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逼你，我根本就不是……我原本不想这样的。”

　　他看到我越哭越厉害，自己却是什么也不能做，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轻拍我的肩膀，像是哄小孩一样，不停地安慰着我。

　　可是，韩东旭越是对我好，我越是觉得难受。就在那么一刻的时间，我竟然是为了韩东旭而哭，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借给我肩膀让我哭泣的人，还是不是韩东旭。

　　竟然有那么一刻，我的眼泪不是为了张小敏而流，而是为了我眼前的韩东旭。

　　恍惚中，我好像喊了韩东旭的名字，但是清醒过来，却还是看到韩东旭还在我身边，极力地安慰我。我猛一下子推开他，好像他一下子突然地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而我对他的抗拒，像是身体本能地抗拒外来的入侵。

　　韩东旭愣愣地看着我，表情极其凝重，且没有任何辅助语言。或许，他在为这一刻的反差而感到诧异。

　　他真的不明白我，是我，就像我也从来不去了解他一样。我和他，互相知道彼此的一个信息，就是，他爱我，而我不爱他。他极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背对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特别留恋他的这个背影，就像是寒风中耸立的一座千年孤城，鬼魅而却高贵。在他的身后，我就像是深水沟的垃圾，因为知道自己的污秽，却是从来都不敢奢望他的回头。

　　他真的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沉默将我和他掩埋在雾霭的城市中，我们像是两个迷了路的妖精，等待着对方的举棋不定。好像过了一个远古世纪，韩东旭最终还是起身走了。

　　“韩东旭——”

　　他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他的侧面，竟然像极了我平常的冰冷，我愧疚地低下头，等待着我的勇气。可是，这一切，竟然又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之久，我们仍然没有开口。

　　就在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大步地转向我，猛地将我揽入怀中。我冷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听到骨骼被他折断的声音，可是这一次，我竟然没有力气喊出来，而且，这样的疼痛，我竟然心甘情愿地忍受着。

　　我抬起头，凝视着他黝黑的眸子，喃喃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现在我答应你。”

　　他的脸一下子就变绿了。半晌，他仿佛回过神醒悟般地看着我，脸上尽是不解，似乎等待着我进行下一步解释。

　　不，韩东旭，你从我这里是得不到任何解释的。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解释，而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爱情。而这才是一个人最可怕的地方，明明知道结局，却毅然选择开始。

　　他的脸开始出现笑容，就像大自然那般恬静，灿烂到让我睁不开眼。这种男人，有时候让人看了会觉得心疼。

　　我知道我这样做，会有一天受到惩罚，我也知道，韩东旭愿意陪我下地狱去承受那些煎熬。我和他就这样拥抱着彼此，没有人说话，安静地享受着对方的温柔。许久，他没有回应我，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风吹得更紧了，我再一次打起了哆嗦。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搂得更紧，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就像能够感觉到他那颗跳跃不已的心。他那未刮很干净的胡渣扎得我有点不舒服，我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强忍着。

　　许久过后，他缓慢地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低喃道：“何乐，我真的好快乐。即使我知道，这一秒，这一刻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好快乐。”

　　许久，我的肩膀被他压得有点疼，还没有等到我推开他，韩东旭已经轻轻地主动推开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他是那么善良，那么纯洁，而我却忍心伤害他。

　　我忽然想起张小敏，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和张小敏的关系，只会永远停在这一个阶段，其他的，我没有办法去奢求。

　　我就像是从一个小窗户看外面的彩虹一样，张小敏就是那道彩虹，而我天真地以为，整个世界就是由彩虹构成的，却忘却了其他的东西。直到后面我才知道，曾经拥有的那一抹彩虹，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

　　或许，在那一刻，我就不应该和韩东旭说那样的话，不让他背负那样的感情。我没有那个勇气，独自承担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我忍心将这一切的痛苦，全部地往韩东旭的身上推。我真可恨。可是到最后，我得到什么呢？还不是绵延不绝的感情债。

　　我想，我不应该那样对待别人，而是那个人是韩东旭，我们不应该因此而背负上一身的感情债，因为感情债是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一旦背负，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他直直盯着我的眼睛，注视着我，像是在检验一件物品一样，检验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从我的口中说出。半晌，韩东旭柔声地对我说道：“何乐，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影响自己，也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接受我……”

　　我用手指贴在他嘴唇上，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苦笑着看着他，哀伤地说道：“为了弥补我过去对你的种种，我在这里请求你，能否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一下。”说完，他转身离开。

　　不，韩东旭，你是在间接地拒绝我吗？我好不容易放下一个人，你也好不容易可以追到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能够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不能够容忍我将会被世界上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同时抛弃！我不能承受这种痛苦！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韩东旭，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好吗？不要离开我！”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回过头，只是站在原地，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惜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当初，我看到韩东旭脸上的表情，我会不会在那一刻爱上韩东旭？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那一刻，我真的需要韩东旭的回应。

　　这样一来到时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许是我这一辈子注定只能一个人，我的爱情故事总是以悲剧开头。人群中爆发了一群吆喝声，我甚至觉得，街边的小贩的吆喝声比这些刺耳的叫声好听多了。

　　可是韩东旭没有回头！韩东旭竟然没有回头！韩东旭还是没有回头！

　　那个我曾经迷恋了许久的背影，竟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时间静止一般，虽然耳边还是传来喊叫声。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韩东旭。

　　“答应她吧！”“答应！”“答应！”“答应！”……路人冲着他起哄着，成为了江景路的一个风景线。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丢脸的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那天的我竟然异常有勇气，站在众多路人里面，等待着他回头。韩东旭，请你一定一定要回头，牵着我的手离开，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等了好久，韩东旭终于转过身，走到我身边，紧紧地揽住我的腰，大声朝着众人说道：“好！”语气坚定得，犹如火山爆发的熔岩般炽热，却早已温暖了我那颗冰凉的心。

　　路人们大声吆喝着鼓起掌来。我将我的头深埋在他的臂弯之中，想哭，但是眼里早已没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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