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落花

　　#05

　　回来的时间比较快，或许是因为熟悉了路线，竟然只走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山脚。但尽管这样，天色还是暗了下来，太阳之剩下一丁点光圈浮在山头，大半都沉入地平线。要是抬起头，便能看到头顶满目的繁星。
　　今晚没有月亮。

　　洛言领着花九一路直下，回到了之前的村庄，告诉村里人妖物已经被除去，无需再担心了。一阵欢呼后，理所当然的，热情的村民留他们再住一宿。
　　估计是看到了中午的情况，晚餐全是烧鸡，足足有三只，烤的油亮的表皮酥脆可口，一口咬下满嘴流汁——肉是鲜嫩的，带着一种特有的香甜。花九就差没有扑到桌子上，坚持着最后一丁点矜持拽着两根鸡腿啃得正欢。这可苦了不喜油腻的洛言，青年寻思半晌，还是动手夹了一块肉，将表皮撕下来丢到花九的碗里，合着饭将那鲜美的鸡肉咽了下去。
　　晚餐洛言吃得很少，勉强咽下半碗饭，便放下筷子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也不管吃的正香的花九，转身离去。
　　少年见他走了，正在咀嚼的嘴顿了一下。他也放下筷子，拿起一旁姑娘递过来的香帕擦了擦手，又拽上剩下的两根鸡腿跟上。

　　其实洛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是不习惯大鱼大肉的香味，想出来透透风。
　　结果一回头就见那花妖扯着两根鸡腿跟在后面，一边啃着，一边冲他眨了眨眼，满脸无辜。
　　“……”洛言缄默，半晌呼出一口气。
　　其实他早已过了辟谷期，吃不吃东西对于他来讲，都影响不到身体。
　　但是这话说给花妖听，他估计也不会懂吧……

　　花九咬下最后一口肉，嚼吧嚼吧咽下，然后他抬起袖子抹了抹满是油光的嘴，说了句等着便不见踪影。
　　洛言垂下狭长的眼，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有些宠溺，有些无奈。
　　就像是一个长辈放任爱玩的孩子。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花九便回来了。他墨色的衣袍上堆满了红艳艳的野果，远远看去，就像捧着一堆花，煞是明显。
　　待花九走近，洛言才看清楚，那些果子个个通红，色泽鲜艳欲滴，不带一点青的。花九还细心的掐掉了梗，只留下那圆滚滚的一堆，一个只有掌心大小，异常可爱。
　　墨发的少年抬眼，正对上青年，然后他一手捧着果子，一手从中挑了一个出来，凑到洛言唇边。
　　微凉的果皮触碰到洛言的下唇，带着一种甜美的芳香，让人食指大动。
　　蓝白衣袍的道士垂眼，眼底暗涌着道不清的情愫，半晌，他启唇，将那果子含到嘴里。

　　牙齿轻而易举的刺破薄皮，甜中带着些酸涩，很清新的味道，倒是解除了他之前所吃那块肉的油腻。洛言不动声色的将那果子咽下，眉头间的距离舒展了一些。
　　花妖正站在他的面前，捧着一堆红艳艳的野果，仰头望着他。
　　黑色的眸中，印出头顶繁星点点，风扬起少年漆黑的长发，露出清秀的眉眼，他的唇边荡漾着一抹笑容。
　　有些自傲，有些讨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洛言舔了舔唇上的汁水，抬手拿了一颗，塞进少年微微张开的嘴中。对方坚硬的牙齿磕到了他的指甲，花九唔了一声，咕噜一下将口中的果子咽下。
　　看着花九不自在的神情，洛言无奈的笑了。

　　身为花妖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辨认出植物的类别，更何况之前花海中种植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草药和野果，长时间与草木为伍，花九自然是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洛言刚才晚饭没怎么吃，他想起刚才对方给自己的那颗内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示好了一次。
　　就算是还给他好了，花九咀嚼着嘴里鲜甜的果肉，想着。
　　这一次过后，他暂时不欠他什么了。抬手抹了抹嘴角，花九将所有的果子塞到对方怀里：“接下来，去哪里？”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
　　“你想去哪里。”洛言不答反问道，又挑起一颗果子丢进嘴里，不知是不是花九的错觉，他隐约瞧见对方黑眸中的一抹狡黠。“我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在人间生活越久，花九的人语说的越来越顺溜。少年微微抬高眉梢，挑衅的望着面前比他高出不少的青年：“你说去哪就去哪。”
　　“……”洛言的嘴角划过戏谑：“那就去龙门吧。”

　　龙门荒漠。

　　要说到草木最怕什么？那就是缺了水，天气干燥。在这茫茫大漠上最少的便是水源，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将刺眼的光线投降空旷的沙丘，就连风都是闷热的，混合着飞扬的沙尘，迷了人眼。花九将身子裹在黑漆漆的长跑中，小脸煞白，嘴唇开裂，睫毛上全是细碎的风沙。他动了动干燥到快要烧起来的嗓子，艰难的发出细微的呜咽。
　　这朵生活在青山绿水中的小花儿，来到这处，都快要蔫了。
　　但尽管这样，少年依旧逞强着一言不发，既没有向洛言讨水，更不会出言求饶。走在前面的青年微微转身，他的周围萦绕着一圈蓝光，洁白的袍子一尘不染，神态自若，哪里像花九灰头土脸的，就连那黑亮的发，都沾满了黄沙。
　　花九咬着渗血的唇，神情倔强地挺直脊背，艰难的行走在松软的沙子上。

　　对于这样的态度，洛言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加快进程，好赶在天黑的时候到达客栈。
　　龙门荒漠的正中央有一间客栈，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间客栈建立在整个沙漠的正中央，而穿越着沙漠，最快也只需要两直三天，所以那间客栈倒成了不少旅人暂时的避难所。洛言此次出行，一是想让这傲慢的花妖吃点苦头，而是他想去昆仑山顶找到那万年冰魄，那玩意对于花九现在的修行又不小的帮助。
　　洛言深知草木最怕的就是干燥无水的环境，个别生活在沙漠中的仙人掌除外；其实只要花九一开口，他不介意用点小法术助他解除痛苦。但毕竟洛言也是挺自傲的一个人，哪有三番两次讨好的？自负的性子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不开口就不开口吧，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
　　青年冷漠的目光让花九有些难受，但他也没那个心情去理清自己的想法。少年伸出舌头湿润着嘴唇，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不服输的意味。

　　两人都是倔脾气，谁也没开口，只是闷着头走路，就是这样，他们也在落日前赶到了龙门客栈。
　　一进门，一股风尘的味道迎面扑来，带着些酒气。不少江湖人士成堆的聚集在小桌前高声畅饮，大口大口嚼着有着特色风味卤牛肉。这里不算是什么清雅的环境，只是来往人士多了，便渐渐成了名。洛言领着花九来到一处角落坐下，点了一盘牛肉，几个馒头。洛言不喜欢酒的味道，也就点了一壶花草茶，当是解渴。
　　结果茶刚端上来就被花九喝了个干净。花妖真是渴坏了，不顾那还正热的冒气的温度，直接将壶口对着嘴一顿牛饮，完事后伸出被烫伤的舌头哈气，就像一只小狗。
　　不得不说客栈中的馒头倒是挺美味，足足有一个手掌大，白面捏的，皮很薄，一口咬下去松软中带着些嚼劲，合着一股桂花香气，就连饭量不多的洛言都吃了两个。至于那盘牛肉……洛言还没动筷子，就被花九手臂一伸划拉到自己的所属范围去了。
　　吃完晚饭后，洛言又买了两个水囊，几斤卤肉，还有些馍馍，打算带到明天路上吃。两个人运气好赶上最后一间上房，再多的就只剩下大厅内打地铺了。
　　龙门客栈随时满员，因为龙门荒漠是历经昆仑去到恶人谷的必经之路，洛言特地注意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有不少身着红衣、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心中了然攻防之战又要开始了。
　　不过这些都与他这个中立的散人无关。

　　沙漠的气候很怪，一到了晚上气温骤降，丝毫没了白天的炙热，冻得让人发抖，唯一不变的就是干燥了。洛言瞥了一眼花九干裂的唇，抬手唤来小二，又加一壶茶水。
　　上房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有厚实的棉被和床垫，不怕冻着。房间内虽然没有什么精致漂亮的摆设，但桌上那套银白的茶具倒是为这朴素的场景中添上一抹贵气。房间的四周很干净，看样子是有人特地来打扫。
　　洛言看了看床铺，不是非常大，但睡两个人足够了，就是担心那娇气的花妖愿不愿意拉下面子跟他同一个被窝。

　　天色按下去之后，龙门客栈就升起了灯火，从窗外看去，只见一轮明月如玉盘般高挂上空。沙漠很大很空旷，一眼望去全是黄沙。夜晚起了风，冷风呼呼撞击着窗户，就连他们屋内的烛火都随着那风抖动了一下。
　　洛言用了个法术保持烛火不被冷风吹灭，花九老早就裹着被子爬到墙角窝着，远远看去白花花的一团，只有几缕黑发露在外面。他今天也是真累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硬撑了一整天，法力被封的花妖比平常人还脆弱些许，这些足以见得，他的性子有多么倔强。
　　对于洛言的戏谑，花九郁闷之下，也有骨气，随随便便换个如他外貌年龄的少年来，不足半天定是要倒下的。
　　看着花妖蜷缩的背影，冷面的道士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一个孩子较劲。想通这点后，他一扬袖子，淡淡的蓝光便裹上了花九周围；窝在被子里的家伙似乎是舒服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动了动身子，睡得香甜。
　　一直到半夜，洛言才堪堪躺到床上，也不盖被子，就这么将就着眯了一会。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在客栈用完了早餐，洛言租了一匹骆驼，花九翻身骑上骆驼高耸的驼峰之间，一个没坐稳差点滑下来，好在洛言手快扶了他一把。
　　蓝白长袍的道士走在前面，牵着缰绳，而面容精致的少年将一头乌发拢到耳后，一摇一摆的坐在骆驼上。
　　应该是昨晚休息好了，花九今天气色如常，面对烈日也没有昨天那么蔫了，虽然还是汗流浃背，但至少有水囊中的水来解渴，倒也没有那么难耐。
　　今天的风沙不是很大，是个出行的好天气。三三两两的江湖人跟在他们后头，一并前往昆仑的方向。
　　洛言表情冷淡，抬手扯了扯骆驼的缰绳指引那慢吞吞的动物走上正确的轨道，顺便用冰冷的视线警告那些色迷迷盯着花九看的家伙。花九也注意到了令人作呕的视线，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仰头又是一口水。
　　他和洛言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此时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吧。
　　渐渐地，那些地痞流氓也看出了这两人不是简单就可以应付的家伙，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洛言收回视线，他微微低下头，呼出一口气。
　　就算是如此炎热的气候，洛言身上依旧没有一滴汗水，风沙拂起他飘扬的衣角，一步一个脚印踩下，转眼被掩盖的干净。花九虽然不如昨天那么狼狈，却依旧出了一身热汗，粘腻的汗水将衣服贴在他的皮肤上，非常不好受。

　　好在从客栈到昆仑的路不远，两人走到中午来到一处驿站，将买的馍馍吃了，又喝了两口水，租上一辆马车直接前往昆仑。
　　对于马车这种东西，花九有心理阴影，所以之前刚入大漠的时候死活不肯上车，洛言无奈之下，才同意步行。结果这不长不短的一段路程，却把花九折腾的够呛，当再次看到驿站的时候，眼睛都发绿光了。
　　洛言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容，一转而逝。

　　马车一路颠簸，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了昆仑境内，气温瞬时骤降，转眼从烈阳转变成了万年寒冰。花九抬手环住肩膀，开口刚想说话便哈出一口白雾，凝成了霜。洛言举起长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什么，就见车内的温度一下子恢复到了温暖的状态。
　　放下手臂，花九不自在的撇过头憋出一声谢谢。他掀开马车的门帘，一股寒意迎面扑来，害得他一下子又缩回车里。
　　洛言叹了一口气，拽过他的手掌，指尖在掌心细细描画，转眼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从掌心蔓延全身。
　　花九皱了皱鼻子，大概是温度有点高，他的脸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为那苍白的皮肤添上一抹血色。

　　到达目的地后，两人下了车。
　　昆仑的气候是万年严寒，与龙门的反差之大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短时间气温的转换让花九有些不适应，但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能让他不再畏惧这里的天气，反而好奇的蹲下身，用手指去触摸那冰凉的雪。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雪。
　　很漂亮，他这么想着，这么白，虽然很冷，却白的耀眼。
　　少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衣服，想着还是黑色更好看些。
　　洛言看着一片无暇中小小的墨色身影，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冰天雪地，让他的表情显得不再那么冷硬，反倒是透出一抹柔和。
　　半晌，他唤道。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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