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城

　　鱼死了一条，鱼缸里的小年翻了肚皮。
　　我抱着鱼缸恸哭了好久，不知是哭鱼还是哭人。我想，樊晟年的心是不是也死了？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像这鱼一样再也活不过来了？可我的心没死呀他不可以这样对我。

　　樊晟年让我独自上楼分明就是分手的掩饰，因为他不想再看着我，因为他根本没回来。
　　那是他头一次在我面前失了信，他说一会儿回来的，他说了的。
　　可我在楼上等了好久，直到窗外的华灯初上变成寂静幽蓝，家里的门也再没响过。也下去寻过，他早已不在。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行为像个失心疯的神经病。起初还哭哭啼啼的，后来就变得安静得可怕。
　　呆坐在鱼缸面前很久，手指贴在玻璃壁上，闭着眼睛自嘲自笑。我在想我和樊晟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了？是他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不尊重他？假如时间可以倒流的话，难道我就该不理崔正彦么？不会的，我绝不会不理他。或许他约我吃饭我会避嫌，或许他跟我说话我会注意，但是他母亲出事，再来一百遍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所以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与他人没半毛钱关系。

　　家里冷冰冰的，跟樊晟年的人一样，也好久没打理过的样子。我化悲伤为力量拿起抹布蹲在地上擦起了地来，然后发现人在集中精力干体力活的时候，身体虽然辛苦但大脑可以得到暂时的休息，四个小时的时间我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大汗淋漓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发泄与暂时的解脱。
　　临近凌晨的时候我想去浴室洗澡，打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屋子的玫瑰花瓣看起来已枯萎了大半，地上，浴池里，到处都是，看得出只有中间一处空白留出了个略显模糊的心形形状。花瓣不那么完整，像是被谁踩过摧毁。
　　我脑子嗡嗡的，想着樊晟年为何会花心思做这些？是什么节日么？想了想那阵子也没有啊，所以，他之所以气到要分手的地步是因为安排好的浪漫无人欣赏了？
　　好难过，罪恶感随之加深。

　　正当我洗完澡准备上床时，随手拿起了床头那个相框，照片中他侧脸吻我脸颊，我嗔笑，他偷笑，嘴角带着一抹心机。意外的是相框下还压着个什么东西，仔细翻过来一看是张DVD碟片，封面也是用的这张照片。可见我俩的合照有多少，他不怎么爱照相，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偷拍他，他偶尔也偷拍我，想来这样亲昵的瞬间便显得格外珍贵了。

　　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照片有点眼熟，张了半天嘴才想起，是不是跟何念秋那来电显示略像的？没错是了，那来电显示除了我的位置换作了何念秋以外，其他地方一一吻合。她来过这里的，我居然如此疏忽。我惊呼何念秋除了主持一流以外居然连ps这种高端技能也能运用到使照片毫无违和感的地步，实在令我佩服。只是暗笑之余又突然怜惜起来，她应该是很爱很爱樊晟年吧，据我所知那样一个自尊强大的女子能做出这等小女人矫情之事，除了爱到丧心病狂应该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了。

　　想想她当年主动离开樊晟年，莫不是一时赌气想要鉴证一下两人的爱情或是达到某种目的罢？毕竟再怎么坚强大气的女人也有矫情任性的一面，这些女人撒娇起来的手段不得用常人眼光去看待。关于她当时怎么想的我貌似突然能猜出个大概了，樊晟年说过，在某些方面我与她是那样像，所以我闭眼幻想那是我，一个沉溺在樊晟年这样温柔爱河里的我，在遇到挫折时，以我想要被他保护的性子，我是会撒娇黏住他还是会刻意避之？何念秋比我更甚一筹，所以我想她也许是可以避开想要寻求一种更高的关注度吧，电视剧里常演的戏码。

　　“我们分手吧。”“你说什么傻话？”“我已决定要离开。”“无论如何你也得说清楚，我不要你离开。”“算了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你可知这样是在伤我心？傻瓜为何不让我为你承担？”然后二人四目相对后双颈交缠再不分离。只可惜现实中老天偏让他受够了她这样的任性，只在她说出“我们分手吧”之后，回了个轻淡的“好”字。这叫何念秋那样的女人做何感想？必定是死也不甘心，却死也不肯回头。事隔这么多年，我与樊晟年相识之时，何念秋已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六七年，为何她还会突然回来争夺一番？想必她一定这些年过得不怎么好，心里的火苗未曾熄过一分一秒吧。

　　唉人就是这样，看得透他人的爱情却看不透自己的，哪怕是这样的三角关系，我也忽然将其看得明白，那么我跟樊晟年呢？我那天总在幻想，我与何念秋到底谁更爱樊晟年，何念秋好歹在失去那么多年后终于清醒而大力争取了，我呢？他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我敢不敢抛开一切自尊去好好争取一次？我躺在床上寻找灵感，寻找一个能使樊晟年回心转意的灵感。我决意要挽回他，不仅仅是用眼泪。

　　盒子被我不经意翻开，我突然很想看看当中录制了些什么，以我们照片作封面的DVD，会是怎样的内容？自上次被他恶搞的录音事件吓到以后我已经有了免疫，心想这里最吓人也不过是我与他的床事录像？他会不会变态到偷录这种东西啊我也不知道。
　　动作一气呵成将碟子放入电视下面的影碟机，打开电视刚跳出的画面我还没怎么摸清，只觉有些吵闹，再定睛一看，那不是我们电视台内部的春晚么？

　　原来是他录的晚会录播带啊，或者干脆是他做导演的时候剪下的片段吧。本打算睡前当消遣般把错过的好戏看完呢，没想到这录制的还真是个片段而已，因为直接就转到了尾声，现场气氛一下轰动了起来，不知道即将上台的是谁。
　　看了半天也没出来个人影，只是舞台正中间的大屏幕落了下来，然后播放了一段动画flash。

　　还以为会是什么故事，没想到故事的开端就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本不觉得动画中的人物有多熟悉，直到我意识到那场景是一部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外面伸进来只手外加响起一句：“唔该等等。”
　　片中的女子被画得夸张到后背僵直浑身发冷，高大的男子嘴角不经意地一笑。接下来的故事我再熟悉不过，整个flash是以那女子的视角拍摄的，也就是“我”的视角。
　　樊晟年用这样一部动画来猜测并诠释了我的内心活动，看得我真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虽然他用恶搞的画面将我形容得像个迫不及待被他推到的欲女，可我在这头看得欢乐之余，才感慨那便是我们的故事啊。

　　一见钟情，一眼瞬间。
　　这八个字是我回想起来对这段感情的最深刻感受。
　　并非一见钟情就不牢靠，一眼瞬间也可是一眼万年，正因我们爱得纯粹，天作之合。

　　我以为那便是影片中的全部内容了，没想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重头戏，也是令我哭成个傻逼一样的重头戏。
　　Flash的尾声，灯光全部熄灭，只一丝幽蓝深紫色透在那华丽的3D舞台上。舞台中樊晟年像个王子一般降临，身着黑色礼服，显得格外庄重神秘。
　　他单手插兜稳握麦克风，背景音乐响起。
　　是一首歌，一首我曾深爱的英文歌。
　　《Love to be loved byyou》

　　我记得刚与他相识不久还正处暧昧时期时，某天在床上与他打情骂俏，他问我为何总令他捉摸不清，我说那是他还不够深入了解我。他身子一挺跨在我身上问我：“是怎个深入法？”我嬉笑：“要说最深入那当然是双双走入婚姻的坟墓了，不过我与你嘛……呵呵呵。”我当时的冷笑饱含了对和他这段关系的态度，我认为与这样的人结婚实在太可笑了，床上当情话说一说了不得了。
　　然后他歪着头听我滔滔不绝，我来了兴致说，曾听过一首歌认为非常适合男子向女子求婚，歌词动情之极也很真实，像在听一段美好的故事。
　　那首歌，便是樊晟年在台上唱起的。

　　“i can’t believe I’m standing here
　　Been waiting for so manyyears and
　　Today I found the Queen to reign my heart
　　You changed my life so patiently
　　And turned it into something good and real
　　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
　　There are questions hard to answer
　　Can’t you see…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That I’m blinded byyour light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
　　I love to be loved byyou

　　You’re looking kind of scared right now
　　You’re waiting for the wedding vows
　　But I don’t know if my tongue’s able to talk
　　Your beauty is just blinding me
　　Like sunbeams on a summer stream and
　　I gotta close my eyes to protect me
　　Can you take my hand and lead me
　　From here please…

　　I know they gonna say our love’s not strong enough to last forever
　　And I know they gonna say that we’ll give up because of heavy weather
　　But how can they understand that our love is just heaven sent
　　We keep on going on and on cause this is where we both belong…

　　I love to be loved,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
　　I love to be loved byyou

　　Yes I love to be loved byyou…”

　　其实，从他唱到那句“You’re looking kind of scared right now”开始，他的声音便已经颤抖了，因为对应歌词可能设计好的在那个时间光束要打下来锁定到我本来被安置的位子，谁也没想到居然会空无一人。
　　我哭了，我想我明白他为何那么生气了。
　　从录影带中看得出也听得出，后半段他是忍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唱完的那首歌。
　　结尾时应该还有什么誓词的，可他的嘴僵在那，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中还是可以看到他眼圈微红泛着亮光，一直插在兜中的左手好像不停在里面哆嗦着，又像是捣鼓着什么东西似的。
　　我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告诉我那是钻戒，千万不要。因为我会恨自己的，真的会恨死自己的。

　　突然觉得自己好混蛋，在这样原本精心策划的看似是求婚的场面，却被我弄成了悲凉的独角戏。
　　好在那原本就是个舞台。
　　兴许大家权当一场戏看了，却只有樊晟年一人承受着那可笑的孤独。
　　他恨我吧，他不恨我我都不好意思。
　　我突然不奢求他能原谅我了，因为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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